今生永远

安娜离开那天，寇夫人立誓说对她而言她已死，永远不要再看到她。两天之后，老先生在睡梦中死去。有人说他着了魔，但我认为他是心碎而死。」
  「着魔？」
  「一个咒语。」
  「咒语——」凯若彷佛明白银妮所言。
  银妮随口问道：「妳要拿安娜的男孩怎么办？可怜的孩子。」
  凯若拔出婴孩嘴里的奶瓶，熟练地为他拍背，同时耸肩答道：「我想就带着他跟我一起去加州吧。」
  「那可远了，听说要渡洋。」
  凯若微笑。「在海洋旁边，不需过洋，但在这儿和那儿中间有片大草原，那是我一辈子不想再去的地方。」
  「妳怎么会带着这个婴孩的？」
  凯若叹息。「辗转碰上的，一位刚退伍的联邦军人带着他骑到我家。」她微笑着，记忆像堪萨斯早晨的阳光般清澄。「他在某一处屠杀事件后遇上寇安娜的篷车。迪克怀疑是特攻队干的，她死前正好生下小寇，要迪克带着婴孩回盖兹登，他答应了她。」她拿出手环给银妮检视。「他从她身上拿下这个，我们带小寇回家时身份才没疑问。」
  「那是安娜小姐的没错，十五岁生日时她爸爸给她的。」银妮停下。「她一个人吗？」
  「不，有两个仆人跟着她，都死了。她说她丈夫也死了，只是不是在那场屠杀中。迪克只能将他们留在草原上，因为天快黑了，又要照顾婴儿。」银妮用裙角拭泪。
  「抱歉我直说。」凯若道歉。「我不知妳和她可能很亲。」
  「她和那两位仆人都是。没法想象他们死在堪萨斯，不知上帝最近为什么让世界变成这样。」
  「我奶奶总说上帝驾着篷车，不要我们看到下一个弯处，别告诉别人，有时我认为神在打瞌睡。
  银妮笑弯嘴角。「妳若能等一下，我叫人用篷车载妳回镇上，带着小孩走路不方便，而且好像快下雨了。」
  凯若摇头微笑。「妳真好心，银妮，不过我还有很多事要想，走走路也好。如果奇迹出现，那女人改变心意要小寇，明后两天我会在盖兹登的罗德寄宿公寓，等我拟好计划，我会再送话给妳——」
  银妮摇头。「不，女士，我恐怕收不到信，而且我也不识字。」
  「也有一丝可能我会与在代克特城外叫做河谷农庄的李迪克联络。」机会非常渺茫。
  银妮站着扶凯若站起。「我会记住。」银妮答应。「可是别去找寇夫人想改变她的心意。」
  凯若将奶瓶塞入口袋。「我不会。银妮，」她伸手。「多保重。」
  银妮停了一会儿才握住凯若的手。「妳有副好心肠，凯若小姐。上帝必会看顾妳，妳好好照顾那男孩。」
  「我会的。」凯若别无选择，朝盖兹登而去。
  
  第二十章
  
  迪克在盖兹登城郊边缘第一栋房子的低矮白栅栏前下马，新漆的牌子上整齐写着供食宿，他拍拍鹿皮夹克上的灰尘，希望不需再到别处去找姜凯若了。吹送云朵的北风增强，看来在他找到她之前雨就会下下来了。
  一名高挑苗条、年近四十的女子开了门，后面站着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和相当年纪的女孩。他们打量他，他认出女孩手中的钮扣眼布娃娃。迪克自我介绍，简单解释自己在找姜凯若，两名小孩听了他的问题显然很失望，霎时失去兴趣走开。
  「我是罗茱蒂，请进，李先生。」女人邀请他。「别介意这两个，自从我丈夫战争阵亡，他们就在物色丈夫和父亲的候选人。」
  迪克耸肩。「抱歉，女士。」
  「能请问您为何要找姜小姐吗？」
  女人没说不认识凯若，迪克觉得松了口气。「我雇用她帮忙照顾一名在草原上发现的孤儿，两天前……我家里出了点事，她就独自来了盖兹登。」女人在估量他话的真实性。
  「寇家小孩。」
  「对，她在这儿吗？」
  「她应该随时会回来。我希望她下雨前能赶回，她带婴儿到寇家去了，离这儿不远。」
  所以他晚了一步，来不及跟小寇道别，他的悲伤超过他愿意承认的程度。如果他都这样，凯若不知感觉如何？几星期前，她也许会迫不及待去加州探险，落得轻松，现在他可没那么确定。她不必说他也知道她会想念小寇，照顾小寇的责任一直在她肩上。
  「妳认识寇安娜吗？」罗太太引他进入客厅时门。
  家具简朴却光可鉴人、摆得精心，椅背上都铺着钩花方巾。
  迪克在炉边的椅子坐下，新帽子搁在膝上。他说：「不，女士，我在她死前发现她。」
  「令人悲伤的故事。」
  「为什么，女士？」
  罗茱蒂摇摇头低语：「她跟个北佬私奔，那大约是一年或一年多前，我没告诉姜小姐这个，不过她是打堪萨斯来，也许不会像这里的人这样无法接受这种事。」她想了想问道：「你当时在堪萨斯做什么？」
  迪克想最好不要在战后寡妇面前提到以前的情形，他说：「战后那时一团混乱，堪萨斯是个好地方。」不全属真，也不全是撒谎。
  门廊响起脚步声，罗茱蒂去应门，迪克站起来，认出凯若的声音，全身轻松舒畅。凯若抱着小寇进来，罗茱蒂设想周到地让他俩单独相处。迪克突然明白他永远不要再让凯若离开他的视线，将帽子丢在椅子上走向她。她的头发湿得滴水，正替小寇拉掉毯子。
  好像不必解释自己的突然出现，他只说：「妳湿透了。」
  她的双眸冰蓝机警。「你出狱了。」
  「我没入狱。」
  「在镇上有如此影响力真不错。」
  他又跨近一步。「没有证据，警长不能拘留我。」
  「然后还有白明娜就近的不在场证明。」她顶回去。「你在这儿做什么？」
  「妳何不直接承认妳嫉妒明娜？」
  「嫉妒？」她将小寇的毯子扔在长椅椅背上，想想又拿回手上。「我要你知道全世界的人都嫉妒光了，我也不嫉妒你，李迪克。」
  「因为妳毫不在意我。」
  「你说得对。」
  他离她不到一臂之距。「妳打算不跟我道别就离开阿拉巴马？」
  「对。」
  「我在这儿是要证明这将是妳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怎么会？李先生，那根本不是错误，你也知道。」
  他注意到她怀中的婴孩，抓住她双肩拉入怀中，双唇快要碰到她时，凯若才明白状况睁大双眼。
  「我不——」
  迪克盖住了她的声音，继续吻她直到所有的抵抗消失，他用舌头沿她嘴唇拂过，她的双唇为他张开，喉咙发出低吟，踮起脚尖给他更多。迪克迷失在她的体香中，想到的是温暖的亲吻、秋叶和雨滴。他一手握住她头发将她拉近，双唇在她嘴唇上移动，她没拉开，炙热的欲望前所未有地传遍他全身。凯若再度回到他怀中，他渴望带她到他未敢去的更远地方。
  小寇开始蠕动，抗议两个大人把他夹在中间，迪克停下，凯若双颊绯红，退后一步，眼里突然多了吻里没有的反抗。
  「看你弄的。」她的声音有点梗塞。
  「我弄的什么，凯若？」
  凯若上下轻摇小寇让他平静。「你把我弄得胡里胡涂，我再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那就承认对我的感情，跟我回家。」
  「什么？」
  「自从我第一天看到妳，就有东西在我俩之间孳长，别否认，跟我回河谷农庄。」
  她猛摇头，他看得出来她更多是在和自己挣扎。「不，我不行，我要去加州，这我一直有警告你。」她的眼眶有温润之嫌。「如果你不介意，我要上去帮小寇换干衣服。」
  她正要走，他抓住她手臂，突然改变话题。「妳没找到寇家人吗？」
  「有，可是他外婆不要他，反正我永远也不会把他留给那样的老巫婆。」
  迪克伸手为小寇顺顺落下的头发，皱着眉头说：「妳说她不要他，是什么意思？」
  「说来话长，简言之，好像是寇安娜和某个男人私奔，现在她母亲甚至不承认有这个女儿。迪克，我发誓你不会相信那女人的眼里有多少恨意，你会以为安娜是和恶魔本人私奔。」
  「或是北佬。」
  「原来如此。」她轻声说。
  「妳的女房东是这么说的。」
  凯若叹息。「你能想象有人会不要小寇吗？」
  「不能。」迪克不假思索地说。他在想该如何把凯若留在身边，直到他能让她面对自己对他的感情。也许最后他可同时拥有她和小寇，但他不打算利用小寇作为筹码。
  「妳现在要怎么办？」
  「我？我想你说的是「我们』该怎么办，你跟我一样对这婴孩有责任。」
  她的反应令迪克欣喜不已。「不错，凯若。所以我建议妳跟我一起回河谷农庄，我们可以慢慢想想怎样对小寇『和』我们最好。也许我们可以找到愿意收养他、爱他的家庭。」
  「你是说把他给人？」
  他伪装出一脸的困惑。「不然怎么办？妳要去加州。」他提醒她。
  她一副好像他刚提议把婴孩放在路边的表情。「可是——」
  「当然我还要一阵子时间才能安置小寇，我还有些其它事要料理，像找杀我哥哥的凶手，重振河谷农庄就更别提了。」
  「安置小寇？你说得好像根本不在乎他。」她防卫性地抱紧小寇。
  他尽量不让自己真实的感情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