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永远

「妳要我帮妳烧洗澡水吗，凯若小姐？」
  凯若不知自己要多久才习惯让仆人来做她一向自己做的事。「好，麻烦妳请迪克派人把我的娃娃箱拿上来。妳回来时，顺便带两个厨房的大芦苇篮。」
   
   
   
  迪克看着大伙儿建造另一栋小屋，这栋与成排的其它房屋距离颇远。迪克与他们大伙儿谈过，以他们的需求和实际可行性作考虑后，认为要求多有些私密性，并没有错。
  他与他们工作一天，认为伊利的选择非常好。所有的男人都有家室，大多在为奴时期就已合法结婚，二十名男子和他们的家人中有一名近五十岁的牧师和一位自称精于医疗的草药师，迪克觉得拥有他们很幸运。
  他领着「雪门将军」沿林道准备回家看凯若，经过昨天祈祷会的草地，听到小孩的笑声，他莞尔一笑，沉重的思绪顿时轻松，毫不犹疑地走向草地。
  本以为会看到新来的小朋友在空地玩耍，却见凯若穿着他送她的格子洋装坐在圆木上，鲜艳红绿格子映着秋天的棕黄，小孩子围着她，阳光照在她金色的头发上，秋光清澄的草地上，她像轻灵的森林仙女。
  迪克停下，满足地站在老橡树旁观看，他听不见凯若对小孩子说什么，但他们的笑声充满喜悦。年幼的坐在她脚边，大的站在她身旁，一位年约十二岁的女孩坐着将小寇抱在膝头，凯若忙着从一只篮子中拿出她精心创作的娃娃。
  他丢下缰绳，走到露天教堂后面一截圆木上坐下，多天来他第一次放松自己。
  「这是泡菜先生。」凯若告诉大家，他们格格笑，后面一个小小孩翻了筋斗来到凯若脚前。「它是用有一天我哥哥骑马拜访邻居时找到的旧床柱做的。」
  「在堪萨斯？」一名小女孩问。
  「对，妳在注意听。」
  「我也是。」翻筋斗的小孩也说。
  凯若同意地点头。「对，你有。」迪克见她咬着唇，眼睛大而严肃。
  一名较大的孩子轻拍凯若肩膀，用怀疑的声音问道：「床柱怎么会出现在空地上？」
  凯若扭头面对他。「我们也曾想过，可能有些家庭驾着大篷车横越草原时，想要减轻承载的重量——」
  「草原像海洋那么宽。」有人在前面提醒。
  「对，剩下的只有床柱，无论如何，他带了回家，我想：这是泡菜先生，只是还没人知道。你看上面的圆球刚好可以做头，柱子就是身体。」
  「那手臂呢？」
  「还有脚呢？」
  凯若打开泡菜先生藏青色的朴素夹克，里面是布身体。「我用布里起床柱并塞满，再把手脚缝上去。」她戏剧化地停下仔细看着大家。「泡菜先生很特别，因为它是用床柱做的，虽被丢弃在辽阔的草原，却很幸运地被我哥哥找到。它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物。」
  「它会妖术？」
  迪克知道这些小孩有多迷信，他们的父母多半还相信非洲祖先留传下来的降神术。凯若定是直觉感应到他们的恐惧，因为她很快地说：「泡菜先生很高兴被人找到，所以只施好的妖术，他需要一位非常特别的父亲或母亲。」她转向站在背后一位较大的男孩。「你如何？」
  大家开心大笑。
  「娃娃不是给男生的，凯若小姐，大家都知道。」自信的年轻人告诉她。
  凯若摇头。「为什么不？」
  「就是不。」
  这时迪克站起来伸腿。「娃娃是给任何能够给它们足够爱的人。」他说。大家转过来看他，好奇但也警觉。
  凯若眼里的爱令他屏息。「我真高兴你在这儿。」她告诉他。
  他伸手自女孩手中接过小寇放在肩膀上。「我更高兴妳在这儿。」两人相视，神秘的一笑。
  「你真认为娃娃是给男孩的，李先生？」前排一个小男孩满脸渴望地问。
  迪克耸肩。「我小时候有一团的玩具兵，它们也跟娃娃一样。」他伸手，凯若将泡菜先生送入他手中。「我认为任何人都看得出来泡菜先生需要一个男孩来照顾。」
  小男孩边咬大拇指边问：「我可以吗？」
  迪克望向凯若寻求支持，她点头。
  「我想你可以，年轻人，但要好好待他。」
  「是，李先生，我会的。」小男孩把床柱娃娃放在两膝之间。迪克看到大多数的小孩都已抱着娃娃，凯若的布娃娃，苹果头、胡桃脸和玉米茎娃娃都一个个被收养了。
  昨晚凯若保护的小女孩坐在凯若裙边？「爱丽，」她伸手入篮对沉默的小孩说。「还剩一个。」凯若拿出一个大娃娃，迪克知道那是她最喜欢的。桃色的脸上有圆圆的蓝色钮扣眼、黄线头发、漆上的宝红双唇，蓝色的印花洋装上系着一条白围裙。「这是矢车菊小姐，也是从堪萨斯来的，妳要它吗？」
  爱丽摇头，斩钉截铁地否认。
  凯若望向迪克，眉头深皱，又望回爱丽。「不要？」
  「不要。」爱丽说。「我要一个像我的娃娃。」
  「这是个小女孩。」凯若刷刷娃娃的裙子，弄平她的围裙。「妳不要它？」
  爱丽又摇头。「妳有像我的娃娃吗？」
  迪克跨近，所有的头又都扭向他。「我敢打赌她会帮妳做一个。」他向爱丽保证。
  「一个像我一样黑的？」
  凯若豁然了解地微笑，将矢车菊小姐放回篮子，握起爱丽黑色的双手。「当然可以，可以等到我找到材料完成吗？」
  爱丽环顾人手一个、各色各样的娃娃，迪克看得出来这小孩在衡量该等还是选择矢车菊小姐，迟疑一会儿后她宣布：「我可以等。」
  「我会尽快做。」凯若承诺。
  「再跟我们讲故事，凯若小姐。」
  「再讲堪萨斯的事。」
  「现在，我要把凯若小姐留给自己。」迪克一宣布，底下是一片失望。「你们应该像凯若小姐带小寇回家一样带自己的新小孩回去。」有些站着、有些逗留不去。「快跑！」
  不一会儿草原空荡荡地剩下他们三个，凯若站起来，一手放在他肩上。此时此地在他的出生地有凯若和小寇在身边，迪克觉得再恰当不过。他弯身在阳光下与凯若长吻。「早安。」他们分开时她轻语。
  「午安，姜小姐，没想到妳会在这儿。」
  「为什么？」
  他递回小寇，两人往「雪门将军」所在的树边去。「妳昨晚没睡多久。」
  她脸红得可爱。「你也没有，话太多了。」
  他大笑，有凯若在身边，他真想抛开忧虑让她天真的魅力诱他不理会自己的责任，要是生活如此单纯、每个人都能拥有他目前体验到的一半的爱就好了。转念及此，他感受到任何有如此多问题的人所不应感受到的宁静。他们肩并肩走过落叶，凯若的格子裙在踝边摇曳，双臂紧抱小寇。他一时但愿能带着他俩离开所有事物、离开河谷农庄、柏克的谋杀事件和所有的责任。他以自由劳力重建河谷农庄的希望目前还只是一个梦想，值得他以凯若和小寇来冒险吗？
  「迪克，怎么了？」
  「只是又在想。」
  「如果那么让你心烦，就该停止不想。」
  他转身拉住她的手。「妳送掉了妳的娃娃。」他似乎在用力思考。
  「我心甘情愿，你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了吗？」
  他摇头。「我在看妳，不知谁比较快乐。」他握着她的小手，想要保护她的心油然而生。「我无法说出妳让我有多么快乐，凯若。」涌出的爱令他热泪盈眶，他望天迅速眨去，低头看见她也泪眼盈盈。「我余生的每一天都会感谢上帝引导我走向妳。」
  她用臂膀勾住他脖子，迪克拉近她，小心不压到两人之间的婴儿，安静的时光过去。巷子里两位女人互喊，「雪门将军」摇头，但无法搁下多年学习到的责任感。时光、生活都得继续下去，他放开凯若，拉起肿绳。
  「我本来正要找妳，告诉妳我要到镇上去找简比尔。」
  她并不掩饰关切之情。「安全吗？」
  「我不会有事。」
  「可是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现在？」
  他检查「雪门将军」的缰绳和马衔，系紧马鞍。
  「迪克？」
  最后他勉强告诉她：「伊利不见了。」
  「但他今早还送娃娃给我。」
  迪克望向房子。「我知道，是我叫他去的，还叫威利牧师和他一起——怕有人在，伊利一个人可能无法在屋内走动。后来牧师回来说，他们到谷仓前两人还在一起，后来叫他先走，他会赶上来，那是最后一次有人看到他。」
  「你认为他进城去了？」
  迪克耸肩。「我不知道，我想我会在路上到处看看。」
  「你想他知道我们怀疑他了吗？」
  「我们？」
  「明娜和我。」
  「我不确定他为什么离开或去哪儿，只知道非查明不可。」他在她颊上迅速一吻。「回到屋里别出来。答应了？」
  她点头，里紧小寇的毯子。「我答应，只是别太久。」
  
  第三十章
  
  凯若慢慢将小寇放到旧摇篮塞满玉米壳的床垫上，迪克发现他时的褪色小被已洗过，透出强烈的肥皂味，她拍拍他的小屁股，把他的小身体盖好。今天手腕上寇安娜的金手环特别沉重，她以指尖画过上面的星月花样。但愿小寇的身世能单纯些，也但愿自己永远不要去理会。
  「如果愿望都是马，乞丐也可以骑。」她大声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