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永远

  敲门声打破客房的岑寂，她开门，是银妮。
  「凯若小姐，我来看看妳是否需要我。」
  凯若摇头。「我正打算睡个午觉。」大多数时间她头已不痛，现在慢慢又痛起来，她决定休息一下，毕竟昨晚没睡好。
  「那我就照顾小寇一下免得他吵妳。」
  凯若揉揉前额。「好。」
  银妮一手搁在门把，凯若可以感觉到她还不想离去。「还有事吗，银妮？」
  银妮关上门。「妳知道伊利吗？」
  凯若的心一沈。「知道，为什么问？」
  「我帮佩茜自鸡舍捡蛋回来看到他离开谷仓，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我们就问他怎么回事。」
  「然后……」
  「他说明娜小姐告诉他，她知道是他杀了李先生的哥哥，他会被问吊，又问他在哪儿找到李先生的帽子，问他是否也知道枪的下落。还说你们都认为是他把胡桃放在阁楼楼梯上。」
  凯若一手摀心，想要平息恐惧。伊利知道被怀疑会如何反应？会被迫放手一搏吗？迪克不知情地在路上，伊利若觉得受到威胁，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妳知道他往哪儿去吗？今早以后就没人看过他了。」
  银妮点头。「他说他去买个符咒。」
  「买个什么？」
  「买个符咒，保他平安，不受小姐的害。」
  她的头开始悸痛。「什么是符咒，伊利又为什么要保护自己不受明娜之害？」
  「凯若小姐，妳脸色苍白，最好坐下。」
  凯若在床沿坐下。「继续说。」
  「伊利说明娜小姐要像杀了老李先生一样地杀了他，他说她来这儿住之前，老先生身体好得很，她照顾老先生所有饮食之后，老先生身体就日渐衰弱，最后连床都下不了，明娜小姐也不让任何家仆进他房间。」
  「那不能证明任何事——」
  「是不能，但伊利说自老李先生死后，她把所有在大房子里工作的人都卖掉，不要任何知道故事的人留下。」
  「伊利怎么留下了？」
  「自迪克先生从军后，他就没在房子里工作，他被派到田里。今天明娜小姐告诉他，她认为他杀了柏克先生后，他很害怕，说她怪罪他就是要除掉他，这样他就没法说出真相。还说他本来也不会说，反正也不是他的事。他说明娜小姐不是个好人。
  「他说他到河边去找老婆婆给他弄个符咒。明娜就没法害他。」
  凯若不知自己还要多少年才能了解迪克的世界。「给他弄个符咒？」
  「妳知道就是在瓶子里放条蛇或蜥蜴或骨头什么的，让邪魔无法近身。」
  「妳相信他吗？」
  「凯若小姐，我没理由不信，妳认为他是说真话吗？妳认为明哪小姐杀了老先生吗？」
  这次凯若以双手揉前额。「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认为，去小屋问问巫术婆婆住在哪儿。」
  「我去看看，妳呢，凯若小姐？」
  她望望摇篮，小寇已经醒了好一阵，至少会睡上一小时。「我要去查个水落石出。」
   
   
   
  她的鸽灰洋装上仍有泥土，但她既然目的地还不确定，索性换上，必要时还可骑老马去谷仓。溜出房子未引起注意，她才明白任何人要出入大宅多么容易。她匆匆走下林道，尽量走在树荫里以免被人看到。
  经过旧的奴隶宿舍时，两位小孩看到她，挥手喊叫着跑过来。
  「凯若小姐，来看我们给娃娃做的房屋。」
  「泡菜先生的地方最好，因为晚上它来和我睡。」
  「我真的不——」她瞥向谷仓。「好吧，不过只看一下。」
  当然不只一下，她不但得看用小树枝、树皮和落叶做的两个娃娃屋，还得花时间称赞他们的杰作，并拿着娃娃进出新屋，示范如何找对的树叶做床铺，如何用小树枝做时髦的家具。
  她几乎可以听到迪克斥责她又忘了时间，最后在保证不久再跟他们玩后才得离开。
  谷仓在豪邸和宿舍之间，凯若到达时已喘不过气，双扇门中的一扇开着，但里面太黑，看不到任何东西。
  她跨进，在门坎等眼睛适应微光，背部受伤的老牝马「甜豆」嘶叫，凯若转向声音来处，除了马外有人在阴影中移动。
  「伊利？」她心跳得几乎说不出话，真想掉头就跑，但她冷静地跨进黑暗的内部。
  「谁在里面？」
  明娜带着牝马走出阴影。「凯若，妳吓了我一跳。」她松口气笑。「我正要系好『老甜豆』去找妳。」
  凯若也松口气。「妳要去哪里？」
  「妳没看到迪克吗？」
  凯若困惑地皱起眉头。「早些时，他说他进城去——」她停下，不知明娜对伊利不见的事和原因知道多少。
  ——去找警长，我知道。但五分钟前他骑到屋子那儿说他改变主意，要我们俩驾马车跟着他。」她让马退入马车挽绳。
  「哦，那我先告诉银妮注意听小寇醒了没有。」
  明娜阻止她。「我已料理好了。」她说。「我叫她注意看他直到我们回来。」
  凯若去拉开另一扇门让马车通过，牝马的头垂得快碰到地，两个女人带她来到外面，一匹棕色的大马眼望着凯若，好像在恳求让牠休息，不要拉马车。
  「他为什么要我们去那儿跟他碰面？」凯若问。
  「他好像说要去追踪伊利，我想他要证人。」明娜说。
  「我们不是该带些人手跟我们一起去吗？」
  明娜嗤之以鼻。「我们怎能相信他们？」
  「但——枪呢？我们不需要枪吗？我不认为——」
  「我有一把。」明娜爬上马车，拿起缰绳和马鞭，低头望着一手仍扶着前轮站在那儿的凯若。「迪克需要我们，妳是跟我来还是不？」
  
  第三十一章
  
  小心披羊皮的狼，有时他会当场脱了羊皮。
  ——姜奶奶
   
   
  简比尔伴着迪克骑至华邸前下马，迪克将缰绳递给冲上来迎接的大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男孩比他的年龄来得高，连身裤裤缘在脚踝上三吋。「罗勃，先生。」男孩说得清晰，但朝警长含戒心地瞥了一眼。
  迪克终于想起这是新到牧师的儿子。「帮我带『雪门将军』去谷仓喝点水。」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枚硬币给罗勃，男孩凝视片刻点头。「遵命。」
  「进来，比尔。」迪克疲倦地叹气，脱帽以袖子拭眉头，一路上他的心都不在城里，只想回河谷农庄。如他所料，路上并没看到伊利，也没人看到他。
  他两步作一步地上到门廊顶端，银妮拿着扫帚自前门出来，头发用围巾里起。
  看到他这么快回来，她似乎很吃惊，跟罗勃一样一眼瞅着警长。「嗨，迪克先生。」
  「嗨，银妮。凯若小姐在她房间吗？」他知道大白天就要凯若实在有些疯狂，但回来的路上，他别无他想。
  「不在，她跟明娜小姐驾着马车走了。」
  他停下，想了她好几小时，失望令他心情欠佳。「她们到底到哪儿去了？」
  银妮耸肩。「我说不准确，但她们往那方向去的。」她指向穿过空地往河边的林道。「明娜小姐告诉我她们去追伊利。」
  他的失望变成愤怒。两个女人竟想去追谋杀嫌犯，实在欠考虑。他戴回帽子准备跟去。
  「妳不记得她们说要去哪里？」
  银妮表情忧郁，不敢直视他，边扫地边说：「明娜小姐说她知道伊利躱在哪里，她不要等他再趁人睡梦取人性命。」
  「该死！」
  「你相信伊利杀了你哥哥，迪克先生？」
  「现在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她们走了多久？」
  「快一小时。」
  「走吧，比尔。」他又跨下门廊，到阶梯底部又转身。「妳照顾小寇好吗？」
  他匆匆往谷仓去，听到她含糊地说：「我当然会。」
   
   
   
   
  废弃的磨坊旁的阴影下很凉，岑寂许久的水车底桨已生青苔。凯若忍不住瞥向她和迪克第一次做爱的墙边，兴奋的战栗传遍她全身，无关秋凉，她的血液因心头的画面而温暖。
  她们默默爬向摇摇欲坠的建筑，明娜走在她后面。凯若目光在石墙下的背光地面逗留过久，绊到露出的枫树树根，差点摔倒。
  「小心走路。」明娜轻声警告。
  凯若回头恼怒地一瞥，明娜要是真关心她的安全，一路上为什么猛挥长鞭，像个疯子般驾车？跟迪克横越过草原，连凯若都知道不能挥鞭打马的踝关节，而且再怎么打「老甜豆」也是白费力气，凯若还以为马儿会倒下。
  「我在往哪儿走？」凯若转身问同伴。「迪克的马在哪儿？」
  明娜立刻将扫向她们背后空地的目光收回，理埋头发，快速轻声说：「妳真以为他会笨到将马放在看得到的地方？我们到磨坊里去，迪克可能已经困住伊利。」
  凯若没有移动，到磨坊的一路上她质问自己为什么匆匆同意陪同明娜疯狂驾车，现在到了所谓的伊利藏匿地点，又无迪克踪迹，她确知勇气首重小心。「那我们为什么没听到任何声音？他怎么没带他出来？要是我们有危险呢？」
  「别担心，我可以料理伊利。」
  「怎么料理？」凯若想知道。
  明娜将手从裙褶抽出，亮出一把长管手枪。「用这个。」明娜告知。
  凯若凝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