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永远

「妳从哪儿弄来的？」这武器好眼熟。
  明娜一时有点困惑，看看枪又看回凯若。「我跟妳说过我有，包在地板的毯子里。」
  「妳知道怎么用吗？」凯若真的怀疑像白明娜这样好脾气又细致的女人会知道该用哪端瞄准、哪端握住，不过由她握枪的稳定度来看，凯若看得出她是玩真的。
  「当然，战争期间我学到必须做的。」
  凯若知道自己再次被提醒战时所「没有」受的苦。「妳有枪，妳先走。」凯若建议。
  明娜不屑地一瞥，走到前头，凯若沿墙尾随潜行，泥棕色的河水在建筑物的另一端流过，湿气渗入石基。到达门口，明娜以脚趾推开，木门嘎吱作响，一直传到拱形的天花板。
  凯若屏息等待伊利可能的反应，心脏狂跳。明娜先跨入，抬头凝视自缺掉的屋顶透进屋橡的阳光，尘埃在其间飞舞。
  凯若随之进入，等待明娜指示，小声地说：「现在做什么？」
  明娜回去将门嘎吱推上，凯若走入阴影低语：「傻瓜贸然行事。」现在她是在危楼里自找麻烦，她们该等迪克的，她一头栽入危险，一面又冷眼旁观。
  明娜以枪管示意她移到边墙通往建筑物后面阁楼的楼梯，由所站的地方只能看到一部分的木板架，凯若摇头拒绝。
  明娜又用枪一指。
  凯若回指道：「妳有枪，妳先。」
  「对。」明娜大声说，回荡的声音依旧甜美。「所以我们该结束哑剧，照我的话做，现在开始爬楼梯。」
  明娜慢慢用枪瞄准凯若心脏，凯若感觉口干。「妳……妳在做什么？」
  「我？没什么，只是就在这一次确定我成为河谷农庄的女主人。」她迷人地侧着头，笑出酒窝。「我是唯一适合的人，李多拉亲自训练我，教我如何管家、管人。」
  门在五呎外，关着，凯若迅速测量距离，不让明娜发现她想逃跑。「柏克死了，他们不是妳的人了。」凯若直率地提醒她。
  明娜收起笑容噘起嘴。「这我知道，那天下午我看到迪克回家，就知道柏克非死不可。」
  「妳叫人谋杀妳的未婚夫？」凯若知道自己多爱迪克，无法想象有这等事。
  明娜摇头。「当然不，我亲自杀了他。」
  凯若不由自主地喘息。明娜不但没有悔意，好像还觉得有趣，她神情悠远，一手把玩着领口迪克母亲给她的珍贵别针。
  「柏克是个为复仇熏心的废物，只关心三Ｋ党，只会开会、恐吓北佬，甚至不愿去用他爸爸背着南军藏起的钱。」
  「可是妳爱他——」
  「去他的！我爱的是河谷农庄。这是我的家，李多拉比我亲生母亲更像母亲，她了解我，知道我这一生需要什么，她一直给我父母无法买得起的东西直到她死。至少在战争前不用节俭、不用穿改过的衣服。战争的烧杀掳掠开始，我在这儿为柏克守住农庄。一天晚上，我父母死于劫掠者放的大火，倒省了事。」她自我解嘲。
  凯若支住自己，准备在必要时冲向明哪，明娜的声音消失在深沈的岑寂中，磨坊静得像坟墓。她专心凝视枪管，心中计算冲向明娜的步距。现在她知道那枪为什么眼熟了——她见过，那是迪克枪把上镶有珍珠的星辰点四四。
  是明娜冷血杀死柏克所用的枪。
  「我是为拥有河谷农庄而做，妳真以为我会让个白人农家废物成为这地方的女主人？」
  凯若血液转冷。「是妳把胡桃放在楼梯上。」
  「当然是我，亲爱的凯若。」
  「妳逃不掉的。」凯若汗湿的手心沿裙而下。
  明娜又微笑。「哦，我会的，尤其杀死妳的将不是我，而是伊利。」
  「但他不在这儿。」
  「是不在，但有我对黑鬼的指控，妳知道乡亲父老会相信谁，看看大家都立刻相信我和迪克在他回来的第一晚同睡。」
  「妳没和迪克上床。」
  「没有吗？妳比我想的更天真。」
  小心，凯若警告自己，别让她搅乱妳的思路。
  「那就跟把糖果从妳带到这儿的婴儿手中拿走一样容易，我射杀妳，留下迪克的枪，让我的洋装沾满血迹并扯开，到家就尖叫着我被攻击，可怜的妳则被伊利杀害，这州内他没有可救命投靠的地方。」
  凯若退后一小步，两脚均匀分摊重量。
  这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明娜锐利的眼睛。「别动歪脑筋。」形状美好的眉头诱人地扬起。「妳逃不过我的，没人能。」
  「值得吗，明娜？为了拥有庄园妳要杀多少人？迪克呢？要是他不娶妳呢？」
  明娜耸肩。「需要我就杀，野烟草可以当茶煮，只要在一段时间内给予足够的分量就可令人麻痹至死，柏克出征时，我就是这样除掉老李先生的。」她又挥动手枪。「现在到楼梯那边去。」明娜命令。
  「不。」凯若不动，迪克爱她，小寇需要她，她有太多活下去的理由。
  明娜缩短两人距离，枪管仍直指凯若心脏，如此距离是逃不掉的。
  凯若抬头望着狭窄无栏杆的楼梯，心念电转，看那腐朽的程度，还没到上面就可能垮掉。
  她慢慢一步步走到房间另一角落开始爬楼梯，明娜紧跟在后，凯若屏息，任何时刻她都可能感觉到子弹射穿她的背，她会先听到声音还是先感受到冲击？时间好像悬宕在那儿，思绪层层迭起，问题闪过，想到死亡。
  求生的欲望强过恐惧，突然她神智清明，她们已在楼梯一半，她听到丝裙的沙沙声，感觉明娜靠近。
  凯若深呼吸向后倒去。
  她以全身力量压向明娜，感觉明娜双脚腾空，两人一起滚下去，只见一团手脚、黑衣灰衣，只闻衣服撕裂声和哀哼，两人向地板推进。
  凯若眼前一片模糊，但还是知道明娜可能仍握着枪，她决意到楼梯脚时自己要在上面。
   
   
   
  金属镶边的马车轨迹很明显，迪克紧靠「雪门将军」颈项，怪自己的迟疑。如果他早点质问伊利，或早点去找简比尔，凯若就不会让自己身置险境。他提醒自己是凯若「和」明娜。
  「她们是朝磨坊去。」他回头向简比尔喊道，率先踢马挥缰冲向前去。
  磨坊映入眼帘，已可闻到河水及河岸土壤的气味，「雪门将军」马蹄飞跃，微风吹动水面，松枝发出像警告的沙沙声。
  他听到一声枪响自老磨坊传出。
  
  第三十二章
  
  真实性的多少在于那话是谁说的。
  ——姜奶奶
   
   
  起先没有痛苦。
  凯若甩甩头，明娜在她下面，血自明娜额头的伤口滴出，她一脸惊怔，手中仍握着迪克的「星辰」。凯若想要甩下她的枪，只觉肩膀疼痛火辣，错误地低头去检查有无伤口。
  明娜拉开手枪，想要瞄准凯若的头。这次凯若以双手紧抓明娜手腕，明娜像老虎一样差点把她摔下，但凯若以指甲掐入那女人的皮肤，快意地抓过明娜的肌肤@凯若想要跪起，但明娜一直在下面翻滚，又想腾出一手打明娜耳光，却怕自己受伤的肩膀办不到。
  她尽全力推直到明娜拿枪的手垂下，她们后面的门开了。
  凯若感觉明娜怯缩，枪声再响。
  第二声枪响，迪克毫不迟疑，他看凯若半骑在明娜身上，裙子掀至大腿，头发荙乱，冲过撒满玉米壳的石地，简比尔拔枪跑在旁边。
  迪克伸手拉凯若，但她紧抓明娜手臂不放，明娜沉默不动地躺着。
  「放开，凯若。」
  他手伸到凯若底下，拿下明娜的枪。「我拿到枪，妳可以放手了。」
  「怎么回事？」比尔来到迪克后面，蹲在两个女人身旁。「她杀了明娜吗？」
  迪克轻轻拉起凯若，她的肩头一块红渍晕开，她绝望地低头望着。
  「她毁了我的衣服。」凯若低语。「为这个，我可以杀了她。」看着他的眼睛充满痛苦。
  迪克可以感觉她已处于狂乱状态，用臂膀将她紧紧环住，推开她脸上的头发，碰她右眼下的瘀伤。「我不能一分钟不看到妳，是吗？」他低语。
  她合上双眼。「希望是。」
  「明娜小姐大腿中弹。」比尔的口气既关切又恼怒。
  迪克感觉凯若挣扎坐起，轻轻扶她起来，她睁眼看到警长跪在明娜旁边翻过她的手，检查上面凯若指甲留下的抓痕。
  「她想杀我。」凯若告诉他们。
  她一说话，明娜张开双眼，原来玫瑰红的双颊变得苍白，裙子上有火药烧过、沾了血迹的洞。明娜舔唇，战栗地吸口气，抓住迪克手臂。
  「别听她，迪克，她疯了。」她瞥向凯若又望回迪克。「那撒谎的北方娼妓想杀我。」
  迪克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绝不相信凯若想杀明娜，他瞥向简比尔。
  那人一副宁愿去为臭鼬剥皮的样子。
   
   
   
  「妳该感谢上帝，子弹穿肩却没伤到骨头，凯若小姐。」银妮为凯若包好伤口。「想穿哪件洋装？」
  「无所谓。」银妮才走向衣橱，凯若已改变心意，她一手支着椅背站起，直到房间停止旋转，她尽量把语调放轻松。「再思之下还是穿蓝色的那件好了，我只为迪克穿过一次。」
  银妮拿出衣服抖开，轻抚天蓝丝料。「这是自战争以来我看过最漂亮的衣服。那男人已等不及要看到妳了，他非常担心。」
  「我知道。」凯若踏入衣服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