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永远

  凯若匆匆回到朝北的卧室，强迫自己习惯空荡荡的摇篮，这间客房比其它房间要冷，她决定要伊利将摇篮移到迪克的主卧室，并发誓只要小寇再回到她怀抱，绝不让他离开视线一步。
  她自衣橱拿了羊毛外套穿上，到盥洗抬拿了发梳准备梳头时，听到下面大厅有栓门闩的声音。
  「银妮？」凯若走到门口停下倾听。「银妮，我在这儿。」她大叫，努力不去理会加快的心跳。
  她的手摸向口袋的手枪握住，不敢往下看。她扫视空荡荡的大厅，贴着墙悄悄走向最靠近的一扇门，也是唯一门关着的房间，这房间原是迪克的，他的哥哥就是在此被谋害，凯若来后从没进过那房间。
  她在门外屏息倾听，没有声音，她慢慢小心地转动门把轻轻推开，等待里面的反应。
  没有反应。
  她直起背深呼吸溜进去，背贴着门环顾，除了一张放着床垫的床和窗边的空桌户子外别无他物，窗户半推起。
  她松了口气，骂自己蠢，退入走廊关上门，正准备下楼，看到走廊半路上有枚铜板，走近查看，竟是血滴。
  她弯身碰触，指尖沾湿，回头一看数呎外靠近阁楼门口又一滴。
  白明娜在屋子里。
  凯若走向通往阁楼的楼梯门口，门把竟转得开令她有些吃惊，底层阶梯上又一滴血，她等在幽暗狭窄的楼梯底部倾听，也没声音。要不是血迹还新鲜，她真会告诉自己明娜只是夜晚来此藏匿，白天就走了。
  凯若紧抓手枪上阁楼，常识告诉她该把明娜反锁在里面，等迪克回来，但她从不照常理做事。如果明娜发现自己被反锁，很可能会伤害小寇，或利用他攫取自由，而且这次她有备而来，了解敌人，一定会赢。
  阁楼里一片幽暗，跟楼下一样没有动静，隔了几秒，她看到一个白衣人影自阴影深处飘向她。
  「妳不会当真怕我吧？」
  是明娜的声音，其温软与脸上的酒窝都没改变。她身穿喇叭状白衣，层层蕾丝像瀑布上的泡沫，除了新娘裙上的大块血渍，一切完美无瑕，头顶圆冠上披下长纱，手上是无指的白蕾丝手套，她脸色苍白，双唇鲜红，双眼深幽。
  凯若摇头，想要挥去这死亡之舞的景象。「小寇呢，明娜？婴儿在哪里？」
  「婴儿？什么婴儿？」
  妳清楚知道是什么婴儿！凯若想要尖叫，但却用最平静的声音说道：「小寇，迪克在堪萨斯找到的婴儿，妳一定还记得，明娜。」
  明娜手一挥。「哦，那个婴儿，我不知道，反正他也只会碍事，迪克不可能为他烦心，平常不会，今天我们大喜之日更不会。」
  凯若深呼吸。「迪克叫我上来接妳，他说……他说他等不及要看妳……穿妳的礼服，他也要看婴孩。」
  明娜撩起裙襬展现风姿。「妳喜欢我的衣服。」
  凯若咽下喉咙里的胆汁，不让发抖的手掉了枪。「我当然喜欢，它很漂亮。」
  「柏克一求婚后我就叫人做了，那时还有钱和布料。」她以指触裙缘上的蕾丝，对血迹视若不见。「我得把它藏起来，免得北佬找到，他们什么都要，我把它放在后面的地板下用面粉袋包起来，留到婚礼时穿。」明娜摇晃、沾泥的脚趾和形状完美的脚背从裙缘露出来。
  凯若左顾右盼，没有小寇的踪迹。
  明娜在房间中央的衣箱坐下，凯若不敢让视线离开这精神错乱的女人，她向前一步，却被空画框绊倒冲向前去，她两手支地，手枪飞了出去。
  
  第三十六章
  
  鹅毛不能一次扯下，一定要一根一根地拔。
  ——姜奶奶
   
   
  「妳实在笨得不可思议。」明娜拿枪比着凯若。
  凯若肩膀疼痛欲裂，几乎要同意，但她闭嘴挣扎地坐起，瞪着拿枪的疯女人。「笨总比疯好。」凯若喃喃自语。
  「妳说什么？」
  「我说妳迂得令人吃惊。」
  明娜翘首。「哦，怎么说？」
  凯若退后抓把破椅子站起。「妳若伤了小寇，迪克不会有结婚的心情。」
  明娜脸上灿烂、心不在焉的笑容转黯，皱起眉头。「他不会在意，那乳臭小子走了他会很高兴。我们将有许多自己的小孩，从此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
  「妳说小寇走了是什么意思？」
  明娜耸耸肩开始哼歌，现在时间极重要，凯若决定让这发狂的女人开始行动。
  「妳逃不了的，如果迪克发现妳伤害了小寇，他永远不会让妳作河谷农庄的女主人。」
  明娜甩头，头纱摇曳。「现在我知道我们无论如何得离开这老地方。」
  凯若警觉地瞪着她。「妳为拯救河谷农庄做了那么多事，妳现在愿意离开？」
  「因为妳毁了一切，我是逼不得已。不过现在要他们相信妳该为柏克之死负责还不迟。」
  「迪克呢？我以为你们今天要结婚。」凯若顺着她病态的逻辑道。
  「那当然，等迪克发现我因自卫不得不杀妳，他会为我感到骄傲，而且他会好爱这件礼服。」
  「凯若小姐？」银妮在二楼喊。「妳在哪里？李先生回来了。」
  「不准出声。」明娜以枪指着凯若警告。
  「如果妳开枪射我，她会听到，迪克和警长都会跑来，他们已经知道妳杀了柏克和他父亲。」
  理解的过程对明娜来说似乎很痛苦，她皱起眉头。「那我得很安静，对不？」她赤脚走到凯若面前。「站起来。」
  「凯若小姐？」
  凯若想要打翻旁边的铁制床头板让银妮听到，但她不能冒令明哪开枪的险，也不能让银妮走入和她同样的陷阱。她照明娜要求随她来到阁楼后面，那儿有一堆旧毯子和一盏煤油灯，银制的火柴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凯若不知明娜在此已有多久，可能只有几分钟，因为楼下的血迹都还新鲜，她在何时何地藏起小寇
  ？
  明娜挥枪比向毯子命令：「坐下。」
  凯若坐下，在毯子四周摸索小寇，都是空的，有枪指着心脏，凯若也不敢再往里面摸索，明娜弯身去拿灯，喇叭裙上提至脚踝，凯若注意到明娜的左脚上沾满伤口滴下的鲜血。
  凯若望着明娜拉下灯罩放到脚边，然后她故意在毯子上洒上煤油，将灯丢在毯子上。
  「大家都会看到烟。」凯若警告，心已跳至喉咙。她急于逃走，望向房间中央的衣箱，突然她心脏停止，那是房里明娜唯一能够藏起小寇的地方，如果他已经没有空气？如果毯子着火？如果她无法及时到达衣箱边——
  明娜将一盒圆筒的火柴递给凯若。「点一根。」
  「妳自己点。」
  凯若以为明娜会拒绝，但她却像接受第一支舞邀约般甜蜜有礼地说：「我很乐意。」
  明娜退后一码，耍耍要枪，点燃火柴拿在腰间，这时间已足够凯若冲上前去抓住明娜受伤那只腿的脚踝，明娜想要把她踢开。
  凯若全力猛拉。
   
   
   
  「该死！银妮，她在哪里？」迪克到二楼，银妮吃惊地站在客房门口。
  「我若知道，就不会在这里大喊她的名字。」银妮两手插臀跨出凯若房间，关心多于生气。
  迪克手扒头发，绝望地叹气，河边之行没有斩获，没有小船也没脚印，白明娜和小寇好像神秘消失了，现在凯若又不听他的话离开岗位。
  「该死！」他低声咒骂。「这正合我需。」
  「她不在这上面，我所有的房间都看过了。」银妮告诉他。
  「比尔等在楼下，我们要到镇上去找，也许她昨晚抵达车站搭乘早上的火车离开。」
  「关于凯若小姐我该怎么办？你要我送伊利去——」
  头上地板发出撞击声，他俩同时抬头。迪克砰地拉开门，两步并作一步跳上楼梯，他听到女人尖叫。
  他看到楼梯顶上凯若将她自己推离着火的白明娜，明娜退向阁楼底端的窗户，一路尖叫，火焰尾随她，火舌噬卷她的白衣前襟。
  迪克低头躲开阁楼斜梁，将爬着躲开火焰的凯若拉到安全的地方，明娜不断尖叫，想要躲开快速吞噬裙子的火焰，阁楼里渐渐漫起毯子燃烧而起的浓烟。
  凯若退至他双腿之间转身，害怕得眼睛睁得好大，紧抓他夹克前襟站起，他伸手把她拉起来。「帮帮她，迪克。」她叫得比明娜还大声。「别让她死，我找不到小寇！」
  他确定凯若的衣服没着火后冲向明娜，她的手套因击打火焰而焦黑，她的双眼呈现的不是痛苦，而是恐怖的疯狂。
  「明娜，站着别动！」迪克大喊，想要接近将她扔到地上滚灭火焰，他无助地望着火舌噬卷明娜肘边镶蕾丝的衣袖，如果他不行动，整件束腰片刻间便会着火。
  他冲上前去，她尖叫：「不！」转身往后面窗户去。
  「明娜，停下！」迪克大吼。「不要！」他伸手去抓她。
  明娜随着窗户的破裂声消失，只留下尖叫的回声，迪克手中只有一片烧黑的蕾丝，他走到窗户边，但一阵风吹来，扬起可能吞噬房间的火焰，他以臂弯遮脸，低头冲过浓烟。
  「凯若，妳在哪里？」
  「这里！」
  他听到她在房间中央某处喊叫，他也回喊：「下楼去找人帮忙。」他想踏灭火焰，但火已高及他大腿，他退后寻找可以灭火的东西，好不容易找到一长条破烂的窗帘，他还记得小时看过，现在破旧得褪了色，连北佬都不屑偷，迪克抖开厚重窗帘布，毫不迟疑地扔在火上猛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