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初一梦

在白纤的暗忖与魏令隆的郁闷中，落脚暂歇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两天，所有事情毫无进展。
    白纤托着腮，边捣着碗里的饭粒，边斜眼盯着魏令隆看，至于看了多久，那应该要从落座开始吃饭算起吧。
    当然，白纤不是个肤浅的人，她并不是垂涎魏令隆的美色才死盯着他看的。
    那是因为，自从落座后，魏令隆终于在白纤啰嗦的催促下，才算勉勉强强神游着夹了块红烧肉，可移到嘴边一寸处，就悄然停止了，一停就是一刻钟。
    当白纤易小凡以及水清清随着魏令隆定格的视线望去时，才在对面一桌子上发现了正若无其事的始作俑者。
    那火热热□□裸的眼神明摆了是要看穿对桌的红莲啊！
    然而，白纤只往那桌上看了一眼，就再也没去瞟一眼，毕竟，她现在也挺不待见某位白某人的。
    优雅的举止，端正的进膳仪态，男的长的帅是女的长得美，还真是某家大宅院里出来偕同出游的恩爱夫妻！
    要知道，白纤的耐心有时候并没有很多。
    在盯了愣神的魏令隆和他嘴边的红烧肉一刻钟后，她的耐心终于消耗殆尽。
    “啪！”
    一声响亮的拍桌声响起，桌上的碗碟都随之往上跃了跃。
    魏令隆似乎被吓了一跳，手抖了一下，红烧肉就掉在了桌上。
    他着眼往桌上的肉看了一会儿：“掉了。”
    白纤站起身来，一只脚跨上了椅子，开始破口教训众人：“你啊！有什么话要说就直接把人拽过来说，一个大男人傻愣愣的，饭也吃不了多少！你是要绝食给谁看啊？”然而长臂一转，直指对面桌上的两人：“还有你们！明知道有人看着不顺眼！秀什么恩爱！不怕遭驴踢吗？！一个两个的，转了性了都！”
    “本小姐受够了！”
    愤懑地低吼一句，转身就朝客栈外走去，刚要踏出门槛，正巧撞到从外头转角而来的秦子煜，虽然白纤的扭伤已经完好，却还是不自觉地踉跄了一下。
    秦子煜赶忙扶了扶：“你怎么了？气呼呼的。”
    白纤摆了摆手：“是挺气的！走走走，别进去了，闷死人了，陪我出去逛逛吧。”
    秦子煜有些迷糊，却依旧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惊喜到了。
    拉着秦子煜刚往外头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的白某人悠然飘来的一句：“等等，我也去。”
    正要回头问他为什么，就看到魏令隆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朗声道：“我...我也去。”
    “那我也要去！”
    “我也去！”
    后两声是来自易小凡和水清清的。
    于是，大街上就出现这样一道风景线：
    一对男女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另一对男女，其中一名白衣公子眼睛时不时地瞟着前面的紫衣女子，后面再跟了两男一女，其中一名闪亮的贵公子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的一名白衣女子。
    虽然一群人的神情都有些怪异，不过样貌的确是个个顶尖儿的，故此，一路走来，好似是一道气场在移动，令行人们自动让出了一条道来。
    此刻，天色已暗，街上的灯笼便全部点燃了，街市开始越来越热闹。
    “诶？好热闹哦，还有好多漂亮的灯笼，啊！你们看，河里也有花灯耶！”水清清清脆的声音打破了众人尴尬不语的局面。
    众人这才从各自的神思中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果真见到此时的夜市不比平时，似乎格外的五彩斑斓，热闹非凡。
    “是啊，今儿什么日子？这么热闹？”白纤兀自嘀咕着。
    秦子煜笑道：“我以为女孩子家的会很清楚才对。”
    “是吗？我算算...额...”白纤翻着白眼，手指头翻动着算日子，脑门儿却突兀地被弹了一下。
    揉着脑门儿低呼了一声痛：“干嘛...”
    “今儿可是七夕，你们女孩子不该最清楚吗？”秦子煜笑着揉了揉白纤的脑袋。
    白纤也没有在意，继续逛着到处看，却不知道，身后有个人，眼睛已经散发出了危险目光，袖子里的手也渐渐握的死死的。
    “师兄，你瞧他们，好像很亲密的样子？纤姐姐是不是认识他很久了？”
    水清清小声地问着身边的易小凡，却见易小凡一脸愤懑：“谁知道！瞧他们一副老夫老妻的样子！小纤真是太没有危机意识了！她这样很容易被人占便宜的！”
    “啊~”水清清很给面子地发出了一声担心的感叹。
    当然，这话完全给前面的白某人听得一清二楚，憋着一股子气再定睛往前面看去，正见白纤兴奋的在一个小摊前，选了个面具往身边的秦子煜脸上罩去。
    情形还真是颇似一对...老夫老妻？
    什么老夫老妻，连正式的拜天地都没有过，谈什么夫妻，况且她早就不是他的了，他也不允许她再回头！
    白尘少有的心绪紊乱，眉头微蹙，淡然的表情不再，紧了紧袖子，大步往前跨去，连身后有人扯住了他的袖子，他都没有片刻犹豫地甩掉了，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被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地拉着就走，而且还是风一样的速度穿梭于密集的人群当中，莫名其妙地就被拉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地界上。
    身后是一颗杏树，如今满树金黄。
    白纤顶着一头因为途中速度太快而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眼前这位突然把她拉来的当事人半晌，问道：“有事吗？”
    白尘头微微一扭，淡道：“没有。”
    白纤白了他一眼，挽着手道：“那你突然之间又闹什么？”
    “没闹。”
    “那是谁莫名其妙把我拽过来的？”
    “我。”
    “那不结了！”
    “......”
    “没事了吧？没事我走了，难得过个七夕，逛个小城夜市...诶...”
    白纤抬手顺了顺被风吹乱的额发，脚已经跨出一步，正欲离开之际，胳膊肘被人一拉一拽，身子就摔回了树干子上，还没机会喊声疼，嘴巴就被白某人的唇给堵住了。
    眼睛瞪地老大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眉间似乎暗含怒意，难怪唇贴上来的力气有些些大。
    唇上传来的温度很熟悉，那是不久之前就感受过一次的。
    与上次的深吻有些不一样，这次只是单纯的嘴唇碰嘴唇，只是力道有些大，白纤觉得嘴唇磕在牙齿上有些疼。
    被吻地很迷惑，白纤还在考虑，待会儿开口要说什么来缓解尴尬的气氛，却没料到，下一刻，对方就放开了她，未作半刻停留就甩袖大踏步朝人潮中走去。
    白纤愣在原地不一会儿，额角便跳了起来，赶紧朝白尘追了过去：“喂！白大尘！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追上白尘的时候，瞥见了他脸上难得的红晕与别扭，白纤就更起劲了：“快说！你干嘛占我便宜？你都有老婆了，你就不怕你老婆知道了找你算账吗？”
    白尘突然停下了疾步行走的步伐，把头往另一侧一扭，继续以更快的步伐往前走去。
    白纤深知，他这是害羞了，不禁有些喜不自胜，欢快地跳着步子跟上他，嘴里继续嘀咕：“诶，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是害羞了？不像你啊？喂！你慢点儿，慢点儿啊！我跟不上了！白大尘！！！！！”
    在被甩开手的那一瞬间起，红莲似乎就有些明白了，那个总是一脸云淡风轻的人，并不是表面上那般，似乎全世界没有什么是可以引起他的情绪波动的。
    可是，有一个人，已经让他露出了太多她没见过的样子，这是她办不到的。
    望着那一白一紫的身影瞬时消失在人海里的时候，她在想：自己是不是不该那么执着。
    魏令隆犹豫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上前一步，直到易小凡用肩膀拱了他一下：“我说，这机会可不多，你要是不好好把握，要不回来可别后悔哦。”
    魏令隆转头看了易小凡一眼，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就见易小凡牵起水清清的手离开了，嘴里高声喊着：“清清，师兄带你去见见世面。”
    人全走了，只剩下他和她。
    前方是孤身一人的红莲，或者他可以叫她沐兰，这么近的距离，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么远。
    机会吗？
    这会是个机会吗？
    他握紧手中的红扇，一步步坚定地往前跨去。
    水清清懵懵然，随易小凡牵着走了，好奇问：“师兄，你不是总和魏公子过不去吗？为什么突然间要帮他？”
    易小凡道：“我在帮他和红莲，不就等于在帮大哥和小纤吗？”
    水清清突然张着嘴不知作何回答，愣了半天低声道：“可是师兄不是喜欢纤姐姐的吗？”
    易小凡突然停下了脚步，脸上闪过一瞬的茫然：“是啊...喜欢了好多年了...”
    不下一会儿，立刻又扭头对着水清清笑的一脸灿然，依旧是以前的傻气：“那么清清呢？清清不是很喜欢尘哥哥的吗？师兄这么做，清清怪我吗？”
    水清清一听喜欢二字，立马咬着唇低下了头去：“说是这么说，不过...”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来，她抬起脑袋来看着易小凡，露出一个笑：“我也觉得，他们俩早就该在一起了，所以...我不怪师兄！”
    易小凡笑着揉了揉水清清的额发，拉着水清清往前走去，一边晃荡着两人牵着的手：“师妹果然最好了，师兄给你买河灯。”
    易小凡这么嬉笑着，却没有发现，跟在身侧的人，看着交握的那双手，偷偷红了脸。
    水清清侧头，看到的还是那张笑的灿烂的脸，仿佛从没有过悲伤，可一个人的一生，怎么可能没有挫折，不会难过。
    到底是看得开，还是笑惯了，于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开始觉得，或许眼前这个人，她并没有看得很清楚。
    人群中，异常拥挤，一位白衣女子独自往前走着，身后跟了一名亮衣公子，看不出两人究竟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两人就这么默默走着。
    “哎哟！”
    一声呼叫，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红莲身上的魏令隆拉回了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踩到了人。
    被踩的人是名光头胖子，一脸凶神恶煞地捂着脚跳，还一边嚎，表现地异常夸张。
    魏令隆横惯了，随意丢了银钱过去，就准备走人。
    不过，那光头恶霸明显不是能够善了的主，尤其是碰到了这么肥的一只羊。
    恶霸一把将魏令隆拽了回来，在他鲜亮的衣服上留下了黑黑的爪印。
    魏令隆默默皱了皱眉：“不够是吗？”说罢，又扔了把银钱过去，甚至扔在了恶霸光亮的脑袋上。
    很不巧，这还不是个只贪财的恶霸，还有些些自尊，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侮辱了，于是他怒了，一把将魏令隆的领口拽起，有着恶臭的嘴巴狠狠说道：“臭小子！你是活腻歪了！你以为，这么些钱就可以打发老子了？你想得美！哪只脚踩得就给老子留下哪只脚！”
    说着，不知从哪儿拔出了一把刀来。
    原本还有看热闹的，这下看热闹的看见动真家伙了，纷纷退出老远，避之唯恐不及。
    身边没有侍从，白纤这个白捡的保镖也不在，会武功的一个个也都走了，这个要真动起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不自觉得往人群开外望了望，似乎没见到那抹白色身影。
    不禁苦笑，现在不是过去。
    那时有沐兰，现在他没有。
    恶霸手里的刀呼啸着挥下，魏令隆也就没有再挣扎。
    闭眼接受命运之际，等了很久也没有痛感，倒是听到一声闷哼，领口被放开了。
    睁开眼睛一看，原本在面前的那颗光头已经摔在了地上，背上踩着一只脚，脚的主人正是现在魏令隆眼前的人——红莲。
    “臭娘们儿！要你多管闲事！把脚给老子拿开！”
    恶霸趴在地上乱嚎，却又被红莲踹了狠狠一脚。
    红莲面色冷冽，恍如那时沐兰：“臭流氓，嘴巴放干净点儿！”
    “嘿！还有没有天理了！他踩了老子的脚，倒是他有理了？”光头不屈不挠，却遭红莲冷笑：“今儿路上人颇多，人踩人再寻常不过，像我不也一不小心踩了只蟑螂吗？”
    “你！诶哟...”红莲又狠狠一踩后，将人踹去了路边，就仿佛真的是在踹一只臭蟑螂。
    俯身拾起散落一地的银钱，红莲与魏令隆擦肩而过。
    魏令隆呼吸急促起来，面色僵硬，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走过去好久的红莲回头唤他：“还不走吗？”
    魏令隆僵硬的神色霎时一松，回身跟了上去，这次不再是他追着她走，而是并肩而行，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总觉得该说些什么，想来想去，倒是对方先开了口，向他伸出一只握拳的手，魏令隆迷惑地摊开手掌去接，她的拳头一松，落下的是方才捡起的银钱。
    魏令隆愣了愣，望向红莲的侧脸，只听她道：“有钱不是你的错，乱花就是你的错，给那种人渣，就是在乱挥霍。”
    一句话，让魏令隆愣在了原地，彻底震惊。
    红莲见他没有跟上来，不觉转头去看他，却看到他一副惊中带喜的模样，不禁迷惑，呆呆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
    当他伸手抱住她的时候，她不禁瞪大了双眼，不是因为惊愕于他露骨的行为，而是惊异于这熟悉而怀念的温度和味道。
    她的脑袋一时混沌了，想到的是：从前，她是不是真的认识他。
    耳边传来他低沉而欣慰的声音：“你的原则是吗？没变...真的太好了...”
    搂着她的手也越发的紧，甚至有些呼吸困难，而她却还在琢磨着他不知所谓的话，她不懂，却觉得自己应该懂。
    “沐兰...”
    他低低地在耳边轻唤，她是第一次觉得，沐兰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红莲推开了他，还是深刻的五官，精致的容颜，却冷冽的脸，宣判着最残酷的结果：“我是红莲，不是叶沐兰。”
    她绕过他离开了，可他怎么可能会被这句话说服，转过身，用她能听得到的声音告诉她：“既然我找到了，就不会再丢了...”
    “所以，叶沐兰！在你回来之前，我是不会先离开你的！永远不会！”
    河灯摇曳，点缀了墨色的河面，形成一副美丽的形状飘到他们身边的河面上，星星点点，仿佛要映照这个誓言一般，亮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