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初一梦

58 第三十三章(2)


白纤和白尘行于人流中,满大街的人海与小摊,人声鼎沸,四处张灯结彩,烛光熠熠。
    经过一个灯笼摊,摊主的生意比起其他摊子要差些,看到近些的白尘走过,赶忙叫住:“啊,这位公子,买个灯笼给夫人吧,你瞧这盏美人灯多好看。”
    夫人?
    白尘望了眼灯笼上画着的美人,又扭头望了一圈,发现和自己认识的只有在身侧跟着的白纤,不禁愣了愣。
    不想白纤听到后,朝愣着的白尘挑了挑眉,近前几步,抄起老板手里挑着的灯笼就要走,又不忘回头提醒道:“夫君可别忘了给钱哦!”
    白尘眼睛稍稍瞪大了些,似乎有些吃惊,盯着渐渐远去的蹦跶身影,他默默地从袖里掏了钱给了摊主,便跟了上去。
    看着身后面无表情又没有声响的白尘,白纤停止蹦跶,回头道:“你是在生气我坑了你几个银钱,还是在生气我占你便宜啊?”
    白尘终于闻言抬起了头来,看了白纤一眼,又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白纤哼了声:“首先,今儿是你先占我便宜的,我占回来很正常,而且,也是你到处跟人乱说,我是什么白...白夫人的...”
    扭头继续往前走,时不时地提起手里的灯笼往里头摇曳的灯火看,照的白纤脸上一片通红。
    “白夫人...”
    听到身后发出的声音,带有些疑惑的意味,白纤猛地回头道:“自己说的话还能忘,难道不是你跟那个洛玉熙说,我是什么白夫人吗?”
    白尘闻言了然:“那时是想尽快把你从他那儿救...”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我也没打算把这事儿说一辈子,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和红莲说的!”白纤莫名觉得烦躁,埋着头往前走。
    “小纤...”低微的叫声传来,白纤没有理会地继续走着。
    “小纤...”
    “小纤...”
    白纤愈加烦躁,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准备吼两声,却不料身后追着她的人就在半步之内,于是,额头擦过一瞬温润,白纤惊得瞪大双眼,登时要往后退去,却被白尘牵制住了肩。
    木然地抬头望去,看到白尘的脸上也有些微泛红,想必是又害羞了,脸上却是一片认真肃然之色。
    他看着白纤,仿佛是思考了好久才说出来的一句:“能...能不能离他远点儿?”
    “谁啊?”不是她充傻装楞,她是真的还来不及反应。
    “他。”
    “他是谁啊?”
    “就是他。”
    “那么,他究竟是谁啊?”
    “就是...秦子煜。”最后三个字低的几乎听不到,可因为近的关系,白纤还是听清楚了,扭头把玩着灯笼,了悟地“哦”了声,又问:“为什么呢?”
    “因为不喜欢。”
    白纤又将头扭了回来,却发现白尘的脸却扭开了。
    没想到白尘这个偶尔毒舌的人,竟会是这么容易害羞的个性,白纤憋着笑意,伸出一只手掐着白尘的精致下巴,将他的头又扭了回来,盯着他的眼道:“那我问你,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和红莲在一起,你会离她远点儿吗?”
    可能一开始就抱有太大的希望,当白尘陷入沉默的时候,白纤前一刻还处于欣悦之下,只在这一刹那,所有希望幻灭。
    天空突然炸开五彩的火梨花的同时,来自城镇的一处幽僻胡同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惊叫,街头众人霎时陷入恐慌中,也打断了白尘与白纤的对话。
    越来越多的人往声源处涌去,惊叫声也越来越多。
    白纤看着正处于愣怔中的白尘道了句:“我会等你的答案。”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什么,总觉得,近来,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萌芽了,她和白尘之间,渐渐变得不纯粹了。
    悄无声息地挤进人群的最里边,入眼的是一具死尸,周身没有一点血迹,可却令人毛骨悚然到极致。
    白纤皱着眉仔细观察着。
    尸体仰躺在地,两眼翻白,嘴巴微张,似乎死前是处于毫无防备之下,手腕血脉处有一个鲜明的小血洞,似乎是被什么尖锐的小针刺过一样。
    这些都不算什么,最令人不敢直视的是那人的皮肤,从脸到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已经萎缩到极致,甚至泛着枯黑,白纤可以说,这世上绝对没有一个老人的皮肤,可以枯衰成这样,故此,这一定也是致死的原因之一。
    白纤此刻已陷入混乱,她只是觉得好残忍。
    身侧有人碰了碰她,由于正处于神游状态,不由的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提着的灯笼就掉在了地上。
    白纤扭头一看,是白尘略显担心的神色。
    她朝他勉强笑了笑,正要俯身去捡灯笼,不料灯笼从里头着了火,瞬间烧了起来,薄薄的灯笼纸,只需转瞬之间便化为了灰烬,火苗芯子也在不久后被风吹走。
    她看着地上那一摊乌黑,心里沉重的无法言喻,却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觉得,日子似乎不会再平静了。
    七夕的天空,流光四溢,火梨花还在天空化开美丽的弧度。
    白尘看着表情凝重的白纤,突然好想伸手抱紧她,可最后,他还是没有,仰头看向恍如白昼的夜空,他轻叹了一口气,很细微,没有人能听到。
    他想:如果老天能再多给他些时间也好啊......
    在发生骚动的那一时刻,其实众人都围到了事发之地,只是都没有碰到头罢了。
    各自回了客栈后,也没有刻意地会过面。
    唯有白纤和白尘,刚并肩走到客栈门口,里头就闪出来一个人,动作飞速,当白纤看清来人时,以为会是找自己的,不想,来人一把揪住白尘的领口往远处的墙壁摁去。
    白尘并未有所防备,背部猛烈往墙上一撞,一阵强烈的疼痛,忍不住皱了皱眉。
    鼻尖窜过的浓烈酒气,宣示着眼前之人的头脑并不清醒。
    “你听着,我的东西,我会一件一件要回来,至于你,没多少平静日子了,好好过吧。”
    怒气鲜明地离开了,连白纤也没看一眼。
    白纤走到正在整理着衣领的白尘面前问他:“子煜找你干嘛?”
    白尘整理完毕,随手牵起白纤的手就往客栈走去:“他挑衅我。”
    “为什么?”
    “因为他喝醉了。”
    “哦...”
    看着突兀被牵的手,白纤在默默地认为,他这说不定也是□□裸的挑衅啊。
    因为握的实在是有些...紧。
    第二日一早,众人纷纷用完早膳便要准备启程了。
    白纤说的很委婉,说是要去晏国游乐,惊奇地是白尘也没有再要她回家的意思,于是,水清清与易小凡自然也跟随而去。
    至于魏令隆,有红莲在,他自然也不会错过机会。
    说也奇怪,昨夜过后,魏令隆也算是稍稍恢复了正常,问他是不是有进展了,他也只是笑笑,来一句:“不急。”
    这让白纤对他们昨夜发生了什么表示很好奇。
    最后,白尘白纤等一行人前往晏国,至于秦子煜则率一众士兵回虞国交差,并向洛玉熙禀明详情。
    临走前,还象征性地向“白先生”恭敬辞行:“那么,白先生,祝您晏国之行圆满,顺利为皇上排忧,早日归来。”
    某位白先生倒是气场十足,眯着眼静静听完后,什么也没说,扭头就进了马车里。
    秦子煜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嘴角微微一牵,在白纤眼里,她很了解,这是个轻蔑加自信的笑,只可惜,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当秦子煜的眼神已到她这儿的时候,她不自觉地惊了惊,不禁闪开了视线,待再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已至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起她的手,塞进了一件物什。
    白纤抬头看他,疑惑不已,他却只是看着她笑,眼里却是认真的,留下一句不明所以的话后,便转身上马走了。
    他说:“等我。”
    将视线从远去的背影移到手上,摊开一看,是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呈黑色,较平整的一面有两行红字。
    她的双眼逐渐睁大,心口仿佛被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
    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刚进宫没多久的时候吧。
    那一日,秦子煜于花园中批奏折,她就陪在旁边,撑着腮帮子看着他。
    起初她还是很安静的,只是后来,实在有些闷了,便开始不安分了。
    在周围溜达了一圈,又溜达了回来,手里握着一块黑色石头。
    她坐下后,又从笔架上取下一支毛笔,从砚台里蘸了秦子煜批奏折用的红墨,便在石头上写起了字来。
    写完后就嘟着嘴将墨吹干。
    怪异的举动总算引起了秦子煜的注意,他放下笔,笑问她在做什么,她不回答,神秘兮兮地挨到他身边,他便顺势将她抱坐在腿上,拥进了怀里。
    她将石头塞进他的手里,说:“这个呀,是三生石。”
    “三生石?”
    他疑惑地摊开手,翻看起石头,当看到那用红色的墨勾勒出的两个名字时,他不禁笑出了声:“果真是三生石呢,连名字都刻上去了。”
    “好笑吗?”
    “不好笑。”
    “那你还笑!”
    “我是开心。”
    “...”
    “所以,你要我怎么处理这块石头呢?”
    白纤将手覆在石头上,与秦子煜的手相握,头靠进了他的怀里:“不是你,是我们,我希望,待咱们都老的快要归西的时候,就一起将这块石头,埋到咱们初遇的那棵柳树下,你觉得怎么样?”
    秦子煜佯装苦恼:“烟溪岭吗?”
    “是啊。”
    “嗯...可是那时候都老成那样了,还能有力气跑那么远吗?”
    白纤一脸嫌弃地捶了他一记,起身远离,背着他不说话。
    只一会儿,身后就响起了笑声,腰间被一双手搂紧,耳边是他温柔而确信的承诺:“不管到时候老成什么样,要去多远的地方,我都会牵着你的手一起去,将这枚三生石,埋在那棵柳树下,那么,下辈子,咱们或许还能在那儿重逢也不一定。”
    那时候他是这么说的,后来,石头就被保存在了他那儿。
    那时候,白纤其实并不奢望秦子煜这样一位国事繁忙的君王会为了保存一块石头而费心思,所以,她早就将这段记忆埋进了心底最深处。
    而如今,当手里确实握着这块石头的时候,上面两个鲜红的名字,不断让她记起当时的誓言。
    她握紧它,一时有些感慨,她想,过去始终是过去,并不是每一件事,都是可以在追忆和努力下回得来的。
    就如这块石头一般,过去,它或许的确是块“三生石”,可如今呢?
    她自问,还是当初的心情吗?
    如果不是了,它就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罢了,记载了一段无法磨灭的遗憾和回不去的曾经。
    子煜,我们已经错过了最安定的时光,你还在执著吗?
    你要做的太多了,而我,注定只能成为你宏图大志途中的一瞬风景,当时驻足观赏,时间到了,你注定是要走的。
    马车的帘子半开了很久,白纤的所有神情都看在了白尘眼里。
    他放下了帘子,神色还是没有大动,只是深沉如夜色的眼眸,却越发能出卖他的心情。
    至少此刻,他的内心,并不如表情那般平静。
    两辆马车起行,离开了青城,往晏国行去。
    引人深思的是,沿途,与青城七夕夜类似的杀人案,仍在不断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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