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纪

第48章


  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不后悔喜欢潋焱,不后悔与他为敌。
  他知道不管重来多少次,他还是会为了自己想做的事儿不顾一切,不论对错。
  他只是怕,这一次,是最后一次。
  
  他已经太累了,却仍不知何处是归途。
  潋焱,什么时候······让我去找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35
35、流离 ... 
 
 
  
  夜澈宫。
  发须斑白的老者屈膝叩首,语气却是不卑不亢:“不知凉王叫我来所谓何事。”
  “福伯,你坐吧。”瑾澈并不与他计较,虽然自己已经登基为王,但并没有昭告百姓,而这个老者因此坚决不肯称自己一句瑾王,还当真护主心切。
  “多谢凉王。”福伯有些意外,然而他还是仰起疤痕密布的头,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
  “倒是不客气。”瑾澈暗笑,随意一般淡淡开口“福伯,你调查的事儿怎么样了?”
  “老奴愚钝,不知凉王所问何事。”
  看来真的是猜中了,否则他怎么会忽然改口称自己为“老奴”。
  瑾澈挑眉,并不打算拐弯抹角。
  “你可曾找到羽妃娘娘。”
  “没有。”福伯抬起低垂的眸子,目光里有一闪而过的哀伤。
  “是没有找到,还是她不肯回来?”是笃定的疑问。
  “既然凉王殿下都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眼看着隐瞒不了,老者索性同样坦诚相待,反正他若想杀自己倒有不只上百个借口。
  瑾澈皱了下眉,却并没有反驳,反而接着问道。
  “那,看见渊将军了?”依旧是笃定的问句。
  “看见了,只是渊将军已经武功尽失,而且早已了却了尘缘。”
  “了却尘缘······你是说他出家了?”
  “是。”福伯的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倒好像了却了尘缘的人是他。
  
  “嗯,有一件事还要麻烦你。”瑾澈指尖轻点着椅臂,却早已在脑袋里想象了一下渊晢光头的样子,只是这样已经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人空有一身绝世武学,却是木得紧,不知是因为太过善良还是真的过于单纯。让这样的人板起脸来诵经念佛似乎不太可能——就连武功尽失也不太可能。虽然他并不知道渊晢当初伤重如何,但总不至于性命无虞偏偏废了一身武艺。
  “尽力而为。”福伯并未理会瑾澈的笑容,虽然看出瑾澈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的话,他却仍然没有一丝慌乱。
  瑾澈疲惫地仰倒在椅子里,声音里突然多了些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寂寥。
  “必要的时候,把惜风带回来。”他顿了顿问道,“是叫惜风吧?”
  “是。”福伯点头,也不由想起了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惜风?他还真是个多情的人,怪不得渊将军宁愿‘战死’,也不愿回来了呢。”少年忽然觉得好笑——那个渊晢,果然善良的过分,然而一切也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的成全。在他“死”后,原本已经几乎做到夫妻一体的瑾澌和猎翯反而因此剑拔弩张。
  “不管怎样,想办法把惜风带回来,怎么说也是瑾氏血脉。至于他的王妃,她若不想回来,你也不必强迫。”
  “是。”福伯终于站起身,弯下腰去。他自然知道渊家一门忠烈,也自然看出渊晢对瑾澌的忠诚,然而大敌当前,渊晢重伤已愈,却久久不归,其中缘由,竟由这个局外人看出。然而他刚才说必要的时刻?这次出征,他竟是做好连命都不要的准备了吗?
  黑袍的少年仰面躺在椅子里,看起来竟是毫无戒备。然而他竟不知道自己此时出手会是胜算几分。就算侥幸能够杀了他又怎样,如今瑾澌失去记忆,心智受损,即便自己在想让他掌控王位恐怕也是徒劳。况且,这样悠闲安稳的日子,对于瑾澌来说才是最好的吧。
  倒是自己,他一直努力帮他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却似乎弥补自己心里的悔愧,反而忽略了他自己的想法。二十六年前,他亲手把他投向绝路,后来又手把着手把他引上歧途······他的瑾澌本来也该是个善良无忧的人,怪只怪他的命与自己连在了一起。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累了。”瑾澈忍不住用力揉搓着额角,头疼的厉害,却又并不是那种尖锐的疼痛,酸麻的,只让他觉得疲惫无比。
  听见吩咐,老者叩首,却是沉默良久,而后终于问道:“王,您不恨我?”
  “恨?我当然恨你,而且更恨他。”他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合双眼,眼帘里似乎浮现出少女恬淡的笑容,“可我答应了潋焱好好照顾他,况且这个国家早晚还是要还给他或者他的孩子的。”这样的话说完,忽然觉得有些如释重负,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看上这个王位,否则一早娶了猎茝,以那女子之力,可比空长了她几岁的猎翯有用的多。他坐起身子,正打算回后殿休息,忽然看见老者仍旧跪在地上,一脸惊讶地看着他,知道他是奇怪自己刚才的话,不觉轻笑——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呢,如此的苦心孤诣,到头来最想得到的那个人却已经兀自先行了。
  “你别这样看我,我只是不想瑾国落在他姓之手,更不想瑾国落在庸才之手。”瑾澈平静地说出心中所想,语气却突然化为凌厉,“我只是不知道瑾澌他为什么这么信任你,而你又为何对他如此忠心,甚至甘心为他入宫为奴?”
  “老奴原是渊木良将军的人,渊老将军对我有授业救命之恩,我当然对他言听计从。至于渊将军,瑾······澌公子的生母是死在她眼前的,渊老将军一直是重义之人,因而一直为此悔愧于心。”福伯垂下头,虽然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内心已是暗流汹涌。已经面前的这个少年,他的目光似乎能够穿透一切,亮如冰雪并王者的威严与尊贵,让人忍不住对他另眼相看,甚至自己竟然改口称他为瑾王。
  “这样啊。”瑾澈这一次却好像并未怀疑,如芒的目光淡淡地从他身上掠开化成一片宁静,却仍旧深如夜海。
  “既然如此,你下去吧。不要忘了我交代你的事。”
  “是,奴才告退。”福伯退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来,下定决心般小声说到:“澌公子前次出征之前曾嘱咐过我,如果他回不来,就拟立遗诏,将王位传给你。”
  瑾澈微愣,还真是意料之外啊。原来王位与那人,也不过是个累人的包袱。然而却兀自不肯轻易放开,直到生命将近才肯把它丢给自己这个他最讨厌的人。
  窗外,弦月高悬,整座王宫笼罩在朦胧的月光里,那些堂皇、富丽、在夜色里显得虚无而不真实。
  濡湿的空气里,瑾澈缓缓闭上他狭长的黑瞳,上下眼睑编制的黑暗里,他的目光,一片哀恸。
  
  黎国,依旧风雪。
  少年按住腰间几乎贯穿身体的伤口,唇边是似有似无的微弱笑容。那个幽夜,那个容颜绝美,如痴如傻地爱了苍芽一生的幽夜,终于是死在了流光之下。
  呼啸而过的风灌满少年的黑色大氅,他冷冽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他与苍芽便是有着这样的共同点,固执到不可一世,偏偏不肯回身看一眼身后的人。
  “小虞·····”几乎难以抑制地想念那个女子,想念她温暖的手轻抚着自己的脊背,不停地轻柔地唤着“我的公子”。
  最深情、最温柔的唤法,只是他却没有认真听过。
  
  横跨过地上的尸体,瑾澈仰头,黎国的高高的城墙上,一个女子的身影远远地伫立。瑾澈不由眯眼看去,凄迷的风雪却突然遮蔽了他的视线。
  “杀!”
  瑾澈忽然感觉到心里一种奇怪的悸动,那样的震颤让他几乎不能动作,然而他还是抬起手臂,并且决然地勾动了手指——一如那个月光迷离的夜晚,手势落下,一片厮杀声刹那响起。
  长风,白雾,鲜血。
  伤口冷到麻木,思维却偏偏清醒到恐怖,流光剑芒飞转,一次又一次精准地刺入敌人的身体。
  
  黎国,王宫。
  “王,瑾国的兵马已经快到黎城脚下了。”戎装的男子跪在殿下,颤抖着开口,“幽夜将军他,战死了。”
  “什么?”黎王震怖,肥胖的身躯险些跌下王座。
  “王,”从外面匆匆赶回的女子赶紧扶住他,同时瞪了眼跪着的男子,目光里杀气弥漫:“你在胡说什么,滚出去!”
  下一秒,女子原本盛怒的脸突然含情脉脉,流转的温柔目光勾魂摄魄。
  “王,幽夜将军虽然战死,但是瑾国也损失惨重,臣妾觉得,当下,大王若是能亲征,必能出其不意,大败瑾军。我陪你。”她穿着一身金色的裙袍,原本雍容高贵至极,然而一张脸却仍是过于年少,不知是天太冷还是别的原因,一张小脸像是初绽的桃花,泛带着青涩的妩媚。她温柔如水的目光直直望着黎王,像是泛着潋滟的光华的湖水。这样的注视里,原本害怕得几乎不能动作的黎王竟不自觉的点了头。
  “大王,不能啊!”跪着的男人急切地喊到。黎王唯一的皇子目前生死未卜,此时黎王若是亲征,一旦出事,黎国必将群龙无首······如此,黎国将不复也。
  而女子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他不由蓦地一哆嗦——这女子的眼神,竟让他浑身发冷,原本未说完的话也仿佛完全凝固在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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