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冥歌

不知过去多久，吉吉才从梦中醒来，然而醒来后知道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自己要成亲了。
    “成亲……”她望着族人们溢满了美好祝福的眼睛，心内却茫然。
    原来她要成亲了……
    按例，历任族长在继任大典之后就要举行婚礼，可是这一次，父母亲为她选中的新郎却不是法空族人，而是那个一直安静守护在她身边的男子，炽莱……
    这样做的后果，无疑是打破了法空族传承千年的禁忌——不与外族通婚。然而族人们却一致认为炽莱理应成为吉吉的夫婿，就算是破例也无可厚非。
    可是……她真的要嫁人了吗……
    吉吉蹙眉微微晃了晃浆糊一样的脑袋，“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丢掉了什么……还有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尽管一切都那样迷离，昨晚那个梦她却清清楚楚记得，每个细节都不曾忽略。梦里，她的臭乞丐倒在血泊中，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屋舍已经张灯结彩，大红的帷帐和窗纸都已悬挂张贴好，火热地映在她眼里，有些晕眩。
    推开屋门就看见母亲和奶奶正在忙前忙后张罗着，不亦乐乎。
    “宝贝可回来了！”母亲拉过她的手把她按到梳妆台前，“一大早就不见人影，这都要做人家媳妇了，怎的还这么冒冒失失。”
    “妈妈……”吉吉看着镜子反影中母亲喜笑颜开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女儿要出嫁了，做母亲的一定最开心也最舍不得，可为什么她却觉得愧对母亲这样的心情？
    母亲看出了她脸色不对，轻轻问道：“我的宝贝，你怎么了，有心事吗？”
    “我……我也说不清，”吉吉摇摇头，“总觉得哪里不对……我就这样嫁出去了吗？就这样？”
    母亲笑着宽慰她道：“妈妈明白，女孩子成亲前难免紧张，没事的，过了这阵子就什么都好了。”
    吉吉无奈地笑笑，“不，妈妈，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可能这几天真是太累了吧，以致于有些心不在焉，其实是没有问题的吧，只是自己太爱胡思乱想，想了些杞人忧天的事。
    什么梦，都是假的。
    她现在要成为炽莱的妻子，才是真的。
    奶奶笑眯眯地走过来，捧着大把头饰叫母亲选，奶奶不犯糊涂记得清人的时候不多，因此吉吉格外欣慰。
    祖孙三人一起商量着怎样给新娘子做最漂亮的打扮。吉吉看着银镜里自己的脸被母亲扫上眉黛，涂上胭脂，逐渐明艳起来，心里却不自觉地升起隐隐的失落。这就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吗？她轻轻问自己。
    最后，母亲为她戴起了一对儿红蝴蝶的头饰，寓意鸳鸯蝴蝶，双宿双栖。
    当她披上那件鲜红的裙裾嫁衣时，母亲和奶奶不由得赞叹道，我们的宝贝吉吉简直是世上最美的新娘。
    “谢谢妈妈，谢谢奶奶。”吉吉亲吻了她们的脸颊，心里又酸又甜，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不好了不好了！”这时，吉吉的父亲慌忙跑进门来，紧张兮兮道，“那个叫路易斯的小伙子来找吉吉，炽莱把他拦住了，看情况有些不妙啊。”
    吉吉的心猛的一顿，他……居然来找她？
    来找她做什么……她已经要嫁为人妇……为什么还要在这时来找她……
    心里七上八下，可吉吉分明觉得直到此时她心头的那丝茫然才被消解，之前总觉得丢掉了什么的感觉一瞬间不见了，难道……难道都是因为他不在身边？
    父亲见吉吉还在犹豫，连忙催促道：“宝贝，快去看看，你不出现我怕他们俩会闹出什么乱子，今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啊。”
    吉吉回神，心里一紧，是啊，她必须亲自去面对。
    于是她提起裙裳，飞奔着跑出院子。
    ……
    院门口，炽莱拦住路易斯的去路。
    “既然你什么都不能给她，就不要出现在她面前打扰她的生活，让她不得安宁。”炽莱道。
    不知为何，路易斯的脸色甚是苍白，眉心微凝，显出一丝不多见的疲惫，声音也有些无力，却还是执意道：“我只求见她最后一面，把我要说的话告诉她，并非要打扰你们的婚礼，只要是她的选择，我都会尊重。”
    炽莱很少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但今天为了吉吉的幸福，他不能再给路易斯机会，“在你决心助兄长攻占五合洲的那天起，你便已然选择了放弃吉吉。我曾希望你能陪伴她一生一世，让她的笑容永不凋谢，可是你做不到。在你的心里她不是最重要的，她永远也比不上你的国家你的兄长，然而在我这里，她胜过一切。”
    路易斯目光一黯，沉默片刻，垂头道：“我明白……所以你一定痛恨我一而再地伤害她。对不起炽莱，我让你失望了，可是，”他抬起头时，目光闪亮，“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她，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请你不要阻拦我。”
    “如果我一定要拦你。”炽莱依旧针锋相对。
    路易斯平静道：“那便各凭本事。”
    二人都已心知肚明，这一战在所难免。
    路易斯掌心结出太极幻印，然而幻印显得极其缥缈，随后凝注出的幻剑也不甚凌厉。他紧抿嘴唇，显出十分吃力的样子。
    可他还是出手了，幻剑锋芒一转朝炽莱刺去，炽莱闪身的同时释放出“落木无边”的术力，翠色光华顷刻弥漫在幻刃上，造成了强劲的钳制。
    终于一个不慎，路易斯被炽莱的术法击中，当下胸口一阵热血上涌。
    吉吉恰巧赶来看到，大惊之下，脱口惊呼。
    一瞬间，脑海中忽而传来母神的声音——“吉吉，别去！”
    脚步有片刻的停顿，却又立即摆脱了某种束缚一般，飞奔到路易斯跟前，于此同时，她只觉眼前一晃，有什么东西蓦然从眉心钻了进去，眉心“五合转轮环”的印记于是再度浮现。
    至此，之前发生的种种，她都想了起来，也都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被母神抱在怀中的一幕并不是梦幻，而她看到冥海边联盟军与央军的对阵也不是梦幻，这些都的的确确发生了。只不过并不是她的肉身亲身经历，而是她的元神在梦中被母神束缚，在空界用神的视角所见。因而这一幕幕都像是墙壁上的图画，一幅一幅从她眼前闪过。
    就在方才看到路易斯再次遇险，她才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元神毅然摆脱了大地之母的控制，重新投注回脑海。
    是他把她从空界唤了回来，连大地之母都留不住……
    坐在床边望着他昏睡中的脸，吉吉呆呆出神。
    母神是多么想把她留在空界法空国，让她得以幸免于五合洲陆沉的灾劫，然而她最终还是辜负了母神的期望。这就是她的命吧，即便母神费尽心机不惜违逆天道来扭转她的命轮，可依旧于事无补。
    “母神，您听得到我的话吗……”她在心中默念，“对不起，我不能答应做您的接班人，不能独自留在法空国，因为……我舍不得……舍不得离开我爱着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