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月

敏捷的黑色身影从林中飞跃而出，银光闪烁的水晶锁链帮姬轩辕打落无数月白尖刃，瞬间变得火红。“尽量用玉璜布起结界，抵御无声之声。”
    “什么无声之声，你是不是趁机耍我？”看到易宸，姬轩辕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了，自然而然地开起了玩笑。“那个祝言，他也有悬月水晶，大概是你的同类。不过，你这次可别手下留情，不然我们三个都小命不保。”
    溪水中，水雾缭绕而出。有万千叶片的黑色水晶泛出淡淡的月光色，很像树峰。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易宸想起第一个昏迷的族人。“原来他昏睡前看到的‘树冠’就是祝言额前黑色水晶链所化。”
    身处墨心水晶结界的保护之中，可依旧能感觉到无形的压迫。诡异、霸道的力量正是来自悬于半空、微微振动的千叶水晶。
    “收手吧，免得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易宸挡在姬轩辕和叶汐前面，衣袂临风，火红的锁链拖曳在草丛中。
    “后悔？我只知道，今天不把叶汐带回九黎族，我会非常后悔。”祝言仰头大笑。笑意还凝在眼角，弯曲内扣的五指就斜斜地划过。数十枚月色的水晶细叶悄无声息地疾飞向易宸。
    锁链和水晶细叶猛然相击，点点星火四处飞迸。刚劲有力的翻转，灵动自如的闪回。深红的水晶锁链随着易宸的每一次转身和飞旋，在两人之间结起一张随意而动、无懈可击的网，轻松挡下祝言的凌厉攻势。
    面对强敌，祝言眼里的杀意越来越明显。他身形一闪，跃上树峰，反手向地面的易宸垂直打出十几枚锋刃水晶。随即，素色身影侧身倒下，距离地面大约两米的地方，他突然双腿勾住树枝，手臂由内向外划出两道弧线——数百枚水晶从“树冠”中飘忽而出。
    水晶锁链几乎震碎了所有的近身锋刃，除了八枚。它们远远掠过，撞上之前垂直下落的水晶，陡然折回，刺向易宸的脊背！两次不够力道、看似不成威胁的攻击却成就了一次有力的袭击，易宸堪堪避开一片片边缘锋利的水晶细叶，险些受伤。
    险象环生之时，不远处的祝言冷笑着挥动衣袖。悬浮的千叶水晶振动得越发厉害。锋刃叶片纷纷从“树冠”上坠落，贴地飞过，所挟的强劲力道在草地上割出一道道裂纹。
    黑色身影左闪右避，裂天的轰响中，赤红色的锁链没入泥土。顷刻间，地动山摇，深深的裂缝如蛛网般从易宸的脚下向四处延伸。地缝中喷涌出深红色的光晕，致命的锋刃瞬间化为乌有。锁链末端，水晶坠的棱角闪着深红的光芒，像划破夜空的火流星，拖着长长的彗尾，穿过漫天的断草飞尘，疾飞向祝言。
    千钧一发之际，原本可以躲开利器的祝言刚刚迈步却一个趔趄，吃痛地捂住喉咙，眼睁睁地看着水晶锁链没入左胸。
    结界里的姬轩辕和叶汐不约而同地看向易宸。不只他们惊愕，就连易宸也很诧异。刚才，就算不避让，锁链也只会击中他的左肩，他断然没想到祝言会踉跄着自己往锁链上撞。
    悬在半空的千叶水晶蓦然失去了耀眼光华，变回黑色水晶链，闪着墨玉色流光，掉落在溪水中，激得水花飞迸。黑色悬月水晶悠悠荡荡，像被牵引着，隐没在祝言的背后。
    素洁的衣袍上，深红的血色渐渐洇开，祝言一动不动地躺在草丛中。
    “不会有诈吧。”姬轩辕自言自语，拦住叶汐，自己走向祝言。看过伤势，他拍了拍易宸的肩膀，眉峰微挑。“这下好了，没有三五七□□天，他是不会醒了。祝言和戥都有悬月水晶，你对戥百般忍让，却对他下手这么狠。不会是因为祝言掳走叶汐，你挟私报复吧？”话虽这么说，但刚才的每个细节姬轩辕看得清清楚楚，只是祝言突然不堪一击的原因令他匪夷所思。
    尖厉的口哨声响彻树林，两只貔貅在空中绕了一圈之后，落在树林边。
    “稳妥起见，还是把他绑起来比较好。”姬轩辕随手扯下一根树藤，扔到易宸手中，指了指地上的祝言。说罢，他牵起神兽，迎向抱着小火狐站在溪边的叶汐。
    溪水清澈，祝言的千叶水晶静静躺在水底的一堆碎石中。突然间，姬轩辕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伸出手……
    “别碰！”
    指尖碰到千叶水晶刹那，姬轩辕听见易宸的喊声。雪白的水花挟着千叶水晶里涌出的巨大冲击力，轻易将他震出数十米远。树林间突然静默无声。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前，他觉得自己像是片落叶，被强劲的风推卷着，撞向坚硬粗糙的岩石。
    溪水边，剧痛令他失去了知觉。北林木屋中，也正是全身的剧痛让姬轩辕从昏迷中挣扎着醒来。
    “这块玉璜名为清音，是族人伶伦做的。族长自幼有顽疾，一旦病发需要凝神静气。清音遇风，音如静夜清泉，可以减少他的痛苦。只是，最初磨石镂花的时候，万万没想到它还可以用来抵御祝言的魔音。”羲和语调悠淡，却隐隐透着欣喜。
    “好精妙的手工。只可惜，经过这次激战，玉璜已经布满裂纹了。”软榻边，叶汐低叹。事后，易宸提及，祝言的有声魔音会削弱对方的战力、控制对手。而通过振动产生的无声之声更加可怕，能杀人于无形。幸亏姬轩辕想到用清音来克制魔音，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什么，让伶伦再做一块同样的就是了。”姬轩辕迷迷糊糊地说着，微弱的声音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隔了好久，他才吃力地睁开双眼。
    窗外漆黑一片，桐木几上的浅陶碟里燃着几根灯芯草。
    手臂、脊背、双腿，全身的骨骼就算稍稍挪动都会痛得他眼前发黑，无法摆脱的窒息感如同磐石，压在胸口。
    “已经夜深了么？”姬轩辕不忍看见叶汐眼中的担忧，忍痛坐起来，倚在墙边。一阵晕眩，头痛欲裂，他伸手按住额头。眼前的漆黑慢慢消退，他瞥见手臂上淡红色的勒痕。
    “该死的家伙。”他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问道，“易宸呢？”
    “找我？”门吱呀打开，听静童说姬轩辕醒了，易宸立刻从旁边祝言疗伤的药庐赶了过来。
    “你可真行啊，让你用树藤绑祝言，结果你用它绑我。”姬轩辕扬了扬手腕，无奈道。
    “不绑牢，我和叶汐两个怎么让貔貅把你们安全带回来。”易宸立在软榻边，似笑非笑，俯身直视姬轩辕。“其实，早该把你绑住，免得不知死活地去碰千叶水晶。暗隐力量没散尽的水晶是不能碰的，你不知道？”
    姬轩辕微微动了动嘴唇，想要开口，最终还是没有反驳。休息少顷，他轻声说道，“记不记得黑翡卵石水样内囊底部那个‘树冠’形的凹痕？它和溪水碎石中卷起的千叶水晶很像。”言简意赅地说完，他疲累地闭上双眼，又沉沉睡去。
    轻轻掩上门，易宸、叶汐、羲和来到木屋外。
    “羲大人，轩辕族长的伤，你不必担心。等他睡熟了，我就用墨心水晶助他疗伤。”留意到羲和难得一见的深锁眉宇，易宸出言安慰。
    羲和深深一躬，“不胜感激。不过，族长这次受伤严重，想要医好可能不太容易。”
    猝不及防地被强劲的暗隐力量抛在岩石上，就算有异能相护，筋骨和五脏六腑也难免受伤。叶汐也担心，仅仅用草药根本没办法医好。
    “羲大人是担心这次的重创，再加上他固有的顽疾，墨心水晶也未必有用？”易宸看向木屋内摇曳的灯火，“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尽全力救他。”
    “有劳二位了。”羲和叹了口气，忧心忡忡。
    “现在痛不痛？”目送羲和走进木屋，易宸关切地低声询问。上午，他安顿好姬轩辕和祝言之后，叶汐才语气轻松地说了脉隐针的事。那一刻，他的心猛得揪紧了。取针的短暂几分钟，对他来说就是漫长的煎熬。
    “全好了，一点后遗症都没有。”叶汐粲然笑了笑。
    “辛苦你了。”易宸低头，深深凝望她。
    “你们之前都商量好对策了，我一点不害怕，自然也就不觉得辛苦。”叶汐微笑，“对了，为什么不按原先计划一直跟着祝言，直到找到蚩尤为止？”
    “我们担心那些族人来意不善，会伤到你，就提前现身了。”在袭击者出现之前，他和姬轩辕都感应到树林中忽然出现的暗隐力量。为防腹背受敌，他一路寻去，让姬轩辕先用清音和祝言周旋。
    “那些人不是‘救’我，有点像‘抢’。祝言毫不迟疑地痛下杀手，说明他们一定不是蚩尤的人。”叶汐揉了揉额角，坐在树下。
    “看来觊觎你的不只是九黎族了。”易宸单膝着地，半跪在叶汐面前。
    “这我知道啊，还有你嘛。”叶汐说笑。
    月光静谧、柔和，易宸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盈满笑意的双眸上，再也无法移开。他扬起嘴角，笑道，“我觊觎你什么？聪慧？善解人意？还是……”
    “不对不对。”叶汐抱着膝盖，咯咯地笑道，“就算我很丑，蠢得像木桩一样，也还是会有很多人抢。在他们眼里，我等同于传说中充满神秘、晶莹剔透的无价之宝——水晶头骨。得到我，就意味着可以称霸天下。”
    如果不是卷进水晶头骨这件事，她应该每天都笑得这么开心吧？易宸暗想，轻轻揉了揉她墨黑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