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月

夜风吹过草丛，几只貔貅神兽警觉地竖起耳朵。
    神木林小屋里，姬轩辕闭目盘膝而坐，淡黑色的九玄针轻轻刺入他的天突穴和中枢穴。
    “这是最后两针。”从日落到临近午夜，每次施针和取针时，叶汐都必须借助易宸的暗隐力量。这会儿，她的右手臂已经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
    话音刚落，骤起的强风撞开木门，吹灭了屋内的火光。诡异的沙沙声如同海浪，由远及近。
    “是祝言！”叶汐脊背一凉。
    结界边，十几枚浮在半空的柳叶形水晶飞刃逼得羲和无路可退。他撞断粗壮的大树，坠入林中。
    沙沙声忽强忽弱，激得神木林结界泛起层层透明的涟漪。滤过涟漪的月光洒在草地上，如波浪一般慢慢涌向林中的木屋。
    突兀的利刃尖啸声骤然响起，易宸迅速挡在叶汐身前，挥手扫开数枚破窗而来、闪着寒光的飞刃。
    震开的飞刃没入木质的侧墙，嗡嗡颤动，与屋外的沙沙声相互应和。整面墙蓦然间剧烈抖动，像被巨大的力量吸引着，向外急速翻飞而去。
    “又见面了。”周遭的沙沙声汇聚成男子沙哑的嗓音，一身素袍的祝言从洞开的侧墙走了进来，额前的黑水晶熠熠闪亮。
    易宸紧握双拳，站在最前面，雾霭般的结界将他和叶汐、姬轩辕护在其中。
    “这次的对手只有你一个人，怎么办？”祝言瞥了眼面色苍白的姬轩辕，冷哼一声，唇角微微勾起。伸出的手指从易宸缓缓指向姬轩辕，淡淡笑道，“先从你下手？还是他？”
    祝言额前的黑色水晶链缓缓浮升，涌动的墨玉色光影瞬间掀飞了屋顶。
    连日来，易宸布结界保护姜氏，用墨心水晶助姬轩辕疗伤，刚刚还借力给叶汐驾驭九玄针。连番的暗隐力量耗损令他在熟悉的敌手、攻击方式和力道前，力有未逮，几乎是在勉强支撑。
    “可以取针了。”身后的叶汐小声提醒。
    易宸咬牙按住她的右肩。从叶汐触及浅黑色石针开始，体内的暗隐力量就像之前每次行针时那样，不断地被汲取。结界暗淡无光，千叶水晶的墨玉光影重重砸上来，震得易宸胸口生痛。他深深吸气，按住叶汐的手也不觉加重了力道。
    越来越多的黑水晶锋刃在碰到忽明忽暗的结界时，不再是消失不见，而是刺破阻挡。锐利的刃尖危险地逼近他的身体，有的仅差毫厘。海浪般的沙沙声时缓时疾，忽高忽低，尖锐的刀刃随之一分一厘地没入易宸的结界。
    右肩上力道不均，手臂的酸麻感不断加重。叶汐尽全力握紧右腕，想取下姬轩辕天突穴的九玄针。可是，手臂颤抖得无法控制，她回头，看到刺入结界的危险锋刃。
    悬于半空的千叶水晶缓缓倒转，四周蓦然间静默无声，只有无数停留在结界上的黑水晶锋刃震颤不止。魔音透过刀刃划开的缺口，钻入结界，恣意凌虐着易宸、叶汐和姬轩辕。
    易宸忍着胸口的钝痛，挥出锁链，扫断了渐渐逼近的无数黑色锋刃。尚未恢复的姬轩辕紧闭双眼，俯身撑住软榻，冷汗大颗大颗地从额角滚落。无形的暗隐力量疯狂蹿涌，背上的九玄针竟缓缓往身体里刺进了一分。
    “再试一次。”眼见姬轩辕有危险，易宸心急如焚。赤红色锁链飞离右腕，如蛇般一圈一圈盘曲而上，构成了加固结界的骨架。
    耳边，易宸的声音很缥缈，近在咫尺的姬轩辕也似乎隔着一层薄纱，看不真切。叶汐忍住剧烈的头痛和无法摆脱的窒息感，伸手取针。就在快碰到时，针尾猛然涌出巨大的力量，将她震开，撞向结界边缘。
    深红锁链烙在后背，剧痛瞬间而至，眼前一片漆黑。她隐约听见易宸紧张地叫她的名字。
    “我没事。”她勉力撑起身体，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但还是循声向易宸“望”去。利器破空的刺耳尖啸扑面而至，一阵风扬起叶汐额前的碎发。
    漆黑之中，点点暗红色不断积聚，最终汇成眼前清晰的锁链。易宸单膝着地，挡在她身前，一柄穿透左肩的黑色水晶飞刃，寒光熠熠。血，一滴一滴顺着刀尖落在地上。
    叶汐手足无措，想帮他按住伤口，可锋利的刀尖却令她无处着手。
    易宸神色冷峻，暗隐力量耗损太多，结界的力量正变得越来越弱。再不速战速决，他们三个都会有危险。左肩的黑色飞刃不住地震颤，伤口边缘渐渐生出丝丝黑纹。他咬牙，紧紧握住露出的刀刃，用力□□。
    深褐色的发丝随着素色衣袍猎猎翻飞，祝言满眼杀意。树冠般展开的千叶水晶瑟瑟而动。黑色飞刃极具威胁，在暗隐力量的催动下，如同幽灵一般，鬼魅飘忽地袭向结界。强势的攻击中，他胸口的旧伤已经裂开，缓缓渗出的血色像是素洁衣袍上悄然怒放的蔷薇。
    掌心的血染在暗红色的水晶锁链上，整个结界也洇出淡淡的血色。水纹般波动的锁链在易宸手中褪去原本的晦暗，带着新生的如血深红映入他银色的双眸。徐徐转动的墨心水晶下，锁链末端的多棱坠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穿透结界，飞向祝言。
    千叶水晶中飞出无数柳叶刀刃，像成群的黑翼蝶，围住锁链，上下翻飞。熠熠寒光中，水晶锁链的攻击力一点一滴地消磨殆尽，在距离祝言胸口不足一寸的地方再也无法向前。
    “你还有什么能耐？”低头看着胸口停滞不前的水晶坠，祝言魅惑的笑容隐隐浮现，猛然伸手抓住锁链。
    紧紧覆着锁链的黑水晶锋刃咔咔作响，像是落进熔岩的石块，在赤红锁链的炙烤中裂出丝丝纹路。涌动的暗红色瞬间穿过裂纹，漫溢而出，缭绕在祝言指间。看似绕指的袅袅红雾却像烙铁一样灼热，烧着了祝言的衣袖，缓缓覆上他紧握锁链的手。哧哧声响，血从破损的皮肉中渗出来，还没滴落就已经迅速干结在灼人的高温里。
    祝言像是完全不知道痛，曲起手臂，将锁链绕在手肘上。
    黑色锋刃渐渐逼近，震颤越来越剧烈。易宸的身影微微晃动。
    两人僵持之时，一根浅灰色的细针从结界中飞出来，刺穿祝言的咽喉，划出一道亮眼的银白色，钉入木墙。
    “还有我，你忘了？”姬轩辕撑着软榻，中枢穴上沁出点点血珠。
    压住喉间的伤口，祝言不可置信地盯着姬轩辕，步履凌乱地向后退去，倚在墙上。千叶水晶的光芒如月光般静谧，鲜血缓缓从祝言的嘴角流出来，滴落在胸前。他急促喘息着，呼吸之间，胸口血色染就的“蔷薇”绽放出更加妖艳的深红。被锁链紧紧缚住的一刻，他没有反抗，只是恍惚地看着墨玉色的千叶水晶。而后，像是不堪疲累睡着了一样，顺着木墙缓缓倒在地上。
    林间的山风毫无阻挡地蹿进屋子，吹得木墙里的九玄针摇摇欲坠。
    “伤到哪儿了？”易宸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扶起叶汐。
    “后背，没事的，上点药就好了。”叶汐撑住地面，才稍稍用力，痛就从右手指节迅速发散到肩背。她触电般地抬手，软软倒进易宸的怀中。
    “我去找族中通医理的人来。”眼见叶汐紧紧抓住易宸的衣袖抵御疼痛，姬轩辕忧心如焚。
    “不用，我的丝囊里有药。你才恢复，千万别……”叶汐的声音极为微弱。
    “叶汐没什么大碍。”易宸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祝言，眉峰微皱，“也许，他不是今晚出现在神木林的唯一一个不速之客。我们最好集聚力量，不要单独行动。”
    姬轩辕默然点头，忧心忡忡地望着叶汐。
    清冷的月光从掀翻的屋顶轻轻洒落，夜风中，九玄针闪着细碎的微光，刺进长满寸寸柔草的土地。
    “我想，你们对它一定很感兴趣。”羲和推门而入，几缕乱发垂在额边，沾了尘土的素衣上布满横横竖竖的狭长口子。他的掌中，一枚银白色的菱状水晶沾着丝丝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