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月

46 囚禁


“站住!你要我放下这里的几十个族人不管么?”易宸追上姜苇,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厉声道,“姜雨从北林结界出来,还不是得进这个结界,这儿比北林安全多少!”
    “说来说去,不就是想把小雨扔在北林自生自灭。”姜苇发疯般得想甩开易宸的钳制。
    “就算你挖断双手也救不了她。”易宸把姜苇摔在雪地上,抓住他的衣襟,“我不允许你去送死,听清楚了么?”
    姜苇一心只想去救妹妹,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被易宸阻拦,新仇旧恨立时涌入脑中,他嘶声吼道,“爹为了找你才会遇害,你现在对小雨见死不救,对得起他么?”
    易宸没有反驳,松开姜苇的衣襟,嘴角微挑,悠悠道,“身为族长,我不想看见任何一个族人孤身犯险。如果你执意出结界救人,那么,这里每一个姜氏族人都要尽全力帮忙。我们人这么多,相信用不了几天,就能砸开北林的那片冰川。”
    易宸说这番话的真正用意,相信族人根本没明白。但是,看着冰墙外笑得妖魅森冷的女子,再想想,跑出去一个姜苇,他们几十个都得玩命似的跟出去刨冰救人。漫天砸落的坚冰,断筋折骨的惨况,想到这些,他们就直冒冷汗。那样不止小命不保,恐怕想死得好看一点都很难了。族人赶紧七手八脚,连拉带拽地把姜苇拖回结界的角落。
    “放开我!”姜苇挣脱不了束缚,只能发疯般得嘶叫,“烈山,你别假惺惺了,说什么不想让我送死。要是小雨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盼头,你就是想换个法子整死我。”
    “吵死了。”祝言低头,淡淡道。一只黑翼蝶从千叶水晶中翩然而起,越过易宸的右肩,飞向姜苇,悠悠地栖在他的唇角上。接下来,族人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姜苇嘴巴一张一合,憋得面红耳赤,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还是留着暗隐力量疗伤吧。”易宸在祝言身边坐下,十几米之外的冰墙上映出水晶锁链的熠熠光芒,“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要分身乏术了。”
    “什么意思?”祝言想像不出还有比现下更糟的情况。
    “留意那道湛蓝色冰墙了么?它生在结界之内。昨晚我领教过它的厉害,锁链根本没办法击碎它。”易宸神色冷峻。
    “你是说,结界能挡住白色冰川,但抵御不了木萤的蓝冰?”看到易宸点头,祝言无可奈何地挑眉,“那她随时可以用冰墙把我们隔开,逐个击破了?”
    “她似乎并不想赶尽杀绝,只想让族人成为掣肘,困住我们。”隔着层层的巨大冰块,飘落的雪花影影绰绰。寒意让一切变得静默,却更加激发出易宸心中的急切。他想立刻去找叶汐,就算现下并没有任何线索。可是,木萤以族人相要挟的话字字响在耳边。
    “如果木萤不是悬月护卫之一,又或者,她根本没有我要的答案,那该怎么办?”他紧紧握住右腕的锁链,心里不断重复这个问题。
    祝言的眼中闪过一丝灰暗,“她这么做,是想耗尽我们的暗隐力量,然后一网成擒。还好,她的目标只是我们,并不是族人。否则,等她清醒之后,一定会后悔。”
    “错了,准确地说,她为了困住我们,并不在意伤害多少族人。”易宸微微眯起眼睛。
    “我要做些什么?”祝言很清楚,一直耗下去,只会对木萤有利。而要打破僵局,一击制胜,易宸就必须有集聚暗隐力量的休整时间。
    “你……”易宸看着祝言受伤的手臂,欲言又止。
    “我只是手臂受伤,替换你布结界的暗隐力量还是有的,别把我当成弱不禁风的女子。”说罢,他转身背对易宸,盘膝而坐。
    “女子也未必弱不禁风,木萤受了伤,只用雪敷一下就好了。这一点,你还远远不及她。”易宸淡淡笑说,背抵祝言而坐,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他闭上眼睛,轻声道,“既然她想留我们在这里看雪景,我们就好好享受,别再让她出手兴风作浪就好。从现在起,你好好休息,午夜之后就全靠你了。”
    祝言点点头,望向北林冰川——十几米高的厚实冰层中,折断的树木枝桠,深灰色的岩石隐约可见。
    “戥,好好活着。”他喃喃道,咬牙将渗血的右臂埋进积雪中。
    北林,冰川夹杂着泥土、树木和岩石。黑暗像一块厚重的幕布,用无尽的恐惧紧紧包裹着不断撕扯挣扎、妄图摆脱它的族人。
    凄然的哭喊声中,幽蓝的火焰沿着穹顶缓缓燃起。戥从结界尽头的一片黑暗中走出来,玄色衣袍和冰蓝色眼眸渐渐清晰。
    林中的木屋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撞散的屋顶和四壁碎成一块块断木,挨着连根拔起的古树,怪异扭曲地紧紧压在结界上。
    片刻的沉静之后,低低的啜泣声又断断续续响起哭声,混杂着惊恐和绝望,愈演愈烈。
    “大家切莫惊慌,一定会有法子出去。”苍长老拄着树杖,由姜晓搀扶着,站在厚厚的积雪中高声安慰族人。坚实的冰块像奔涌的河流,冲毁一切。如此可怕的异象,他活了几十个寒暑都未曾见过。能不能活着走出去,他心里其实根本没有一点把握。生死攸关的时候,苍长老想到了戥。皑皑白雪中的玄色身影,还有那一抹深蓝,他并不待见,即便有求于人。
    “你可以保族人安然度劫么?”苍长老语气冷硬。
    结界可以抵御冰川,但如果不尽快找到出路,挨饿受冻的族人一定撑不了多久。戥想了想,指向黑漆漆的结界尽头,“这片树林以北,山势绵延。冰川再怎么凶险,也撼动不了。族人可以去那里的岩洞暂避。”
    “此处离药庐很近,为何不与族长会合,反而舍近求远,去北林岩洞?”月长老像是终于抓住了把柄,猛然高声问道。
    “现在回去,你们会是负累,令他无法专心御敌。”戥据实以告,却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惹得年长的族人愤愤不已。
    “族长从未把我们当累赘。”
    “姜氏族人一直同甘共苦,我们一定要回去,神火会庇佑族人。”
    族人身处困境,焦躁、易怒。戥没有辩解,转身往北林走。
    月长老紧走几步,伸手拦住他的去路,“我们不会去北林岩洞!你处心积虑让族人往反方向走,究竟安的什么心?”
    “你想说什么?”戥淡淡道,冰蓝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怒意。
    “那得问你自己。”月长老捻着灰白的胡须,哼了一声,冷笑道,“九黎族一直以来都想灭姜氏。之前,你和阳长老他们勾结,妄图杀害族长。这一次,是不是早就和那个妖女谋算好了,要除掉我们?”
    戥的目光掠过月长老,落向族人——他们闪避的目光中带着惧意和猜疑。不远处,姜雨站在树下,甚至没抬头看他一眼。戥的嘴角不由得紧紧抿了起来。
    “无论如何不能回去,你们贸然出现,只会让他分神。”戥依旧语气清清浅浅。
    “一派胡言!你以为我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的无知小儿?”月长老气咻咻地吼道。
    “你是算准了族长会分身乏术,所以把族人推到木萤手里送死?还是想亲自印证他为了保护族人而不顾生死的凛然大义?”戥微微低头,一双冰蓝色的眼眸直视月长老。
    “你……我……我怎么会害族长!我要害他,当年就不会冒死从恶虎的利爪下救他。”月长老撩开额前的头发,露出眉峰上的疤痕,“这伤就是那次留下的,你当然不知道,可族人都清楚得很。”
    “要是你执意去找他,身上留下的伤会更多。不过,这次不会有机会活着回来向族人炫耀了。”
    “你……你……”月长老气得被口水呛住,咳得满脸通红。
    “我?”戥高高举起右臂,神色淡漠,“我在你们眼中从来就不是好人。”
    穹顶上,蓝焰如涟漪,随着戥曲起的手指,缓缓流动到正对北林岩洞的方向。火舌明丽,温和地撩拨着他的发梢和衣袖,轻轻卷过背上的沁蓝,猛得扑向结界外的寒冰。
    幽蓝的火舌舔舐着冰川,寒冰一寸寸消融,汇成幽咽的冰泉。
    结界之外,寒风呼啸。地上的落雪卷到半空,薄薄地浮着,像一层薄雾。
    紫色暮光中,九黎族显得愈发的沉寂。炊烟夹着干草和木柴的香气,一阵阵地飘进谷地尽头的小木屋中。
    叶汐坐在树藤床边,默不作声地看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他不急不慢地将盛满白粥的陶碗和一个个红彤彤的树果整齐地放在木几上。
    自从早晨把她扔上马背,带回小木屋之后,蚩尤就没再出现过。那个周身带着危险气息的男子,她唯恐避之不及,可是现在,如同牢笼中猎物的生活更令人心神不宁、寝食难安。
    蚩尤接下来会做什么?或许只有了解他,才能想出应对的方法。想到这儿,叶汐慢慢走到桌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们的族长呢?”
    “我叫阿痕。”少年抬起头,指了指左脸颊上一弯枝桠形的胎记,眯眼笑道。他放好最后一个树果,看了看窗外的暮色,摇头道,“族长这会儿应该不在。”
    “他不在?”叶汐蓦地起身,不仅压抑着心里的欣喜,还微微露出焦急的神情。
    “姑娘别急。”少年急着摆手,“每到日落之时,族长就会离开,月至中天才回来。而且,逢朔月之日,他要到第二天清晨才回。伺候族长十数个寒暑,这还是我第一次送晚膳来他屋里。”
    这是蚩尤住的地方?叶汐魂不守舍了一整天,这才回过神来,仔仔细细把木屋看了个遍。悬起的藤蔓床,古拙的木几和石凳,还有挂在墙上的兽皮。不多的几件摆设,清冷、简约。
    “姑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踏进这间木屋的女子,今早还和族长共乘一骑。想必我族好事将近,很快就会添小族长了。”少年的眼中满含笑意,像个大人一样说着。
    “好事将近?添个小族长?”叶汐突然有一种赤足踩到乌梢蛇的感觉。她深深吸气,转身对阿痕温良地笑道,“小家伙,你才几岁?大人之间的事儿,你是看不明白的。再乱猜,我就罚你喽。”
    她俯身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恍然道,“对了,看你最多十二、三岁,怎么可能伺候族长快二十年!”
    “粥快凉了,姑娘快些吃吧。”阿痕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局促不安地低头垂目,逃似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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