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月

86 明暗棋局


闪烁的星辰渐渐隐于极淡的晨曦中。槭树林里,风卷起火红如焰的树叶,一片片旋而不落,漫天飞舞。
    易宸倚坐在槭树下,轻轻卷起一小块兽皮,藏在袖中。蚩尤死了,可是,他只是被人控制的悬月护卫,幕后黑手另有其人。现在,他无计可施,只能静观其变。
    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近,墨发束起,发尾轻快摇摆。
    “九玄针不见了,是不是你拿了?”叶汐坐在他身旁,侧枕着树干。火红色槭树叶轻轻舞动,衬得重伤初愈的他有些苍白。她静静望着,他依旧俊逸、静好,即使一路经历血腥、杀戮和伤痛。淡淡的忧伤就像一根羽毛,轻轻撩过着她的心。与他恬淡相守的日子还有多久?
    “放针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快还我。”叶汐挥开心中的沉郁,笑着拉起易宸的手臂。“你故意把它们藏起来,是想让我搜身吧?”
    易宸笑了,收紧手臂,把她锁在怀中。
    “九玄针失而复得后,你感激涕零得想以身相许,这才是我想要的。”他说笑,脸颊轻轻蹭着她柔软的发丝,闭上眼睛。十几天前,他从昏睡中醒来时,她就蜷缩在身边的兽皮薄褥上,伸手就可以触碰到。有她真好,只要睁开眼睛可以看见,他就无惧任何艰难险阻。没有她的日子多么苍白,他不敢去想,那一定是他没有呼吸和心跳的时候。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她也会悲伤,也会失魂落魄吧?
    风轻拂,卷起满地火红的槭树叶。
    易宸轻轻推开她,“我渴了,要是你能去小溪边打点水来,说不定我会考虑早点把它们还给你。”
    “除了以身相许,其它都好说。”叶汐嬉笑,慢慢抽回被紧握的双手,冲易宸做了个鬼脸,转身跑向小溪。
    溪水清冽,在晨光中闪着细密的光芒。手中的兽皮水囊渐渐鼓了起来。她旋进软木塞,正要离开,突然听到林鸟的惊鸣。飞鸟从身后数百米远的树林飞过来,在头顶盘旋不落。她心里一惊,急忙跑回槭树林。
    树林很静,火红的槭树叶依旧随风曼舞,如同一簇簇燃烧的火焰。可是,寻遍整个树林也不见易宸的踪影。之前的温暖相偎就像是清晨里的一个梦,消失在渐渐刺眼的阳光中。
    从早晨到傍晚,找了一天却丝毫无获的众人先后回到药庐。
    “我担心易宸有危险,他……”姬轩辕坐立难安,像是有什么话憋在心里,又不能说出来。他盯着叶汐看了一会儿,握拳捶了一下桐木几。“你知不知道,他……”
    “我怎么了?”淡淡的声音响起,易宸垂手立在门外。灼灼的目光牢牢锁住叶汐,像在弥补一天未见的惦念之情,又像是为离别而铭记。
    看到易宸安然无恙,姬轩辕一阵儿高兴,可随即沉着脸,悻悻然道,“我还以为,你这只小羊羔被狼崽子叼走了呢。”
    极淡的笑容挂在唇角,易宸走进药庐,斜坐在桐木几旁。“我找到一个人,劝了很久才说动她回来。”
    一个身着葛袍的柔弱女子慢慢从树木的暗影中挪了出来。她赤着雪足,及腰的黑色长发柔柔披在身后。面容清丽姣好,身形窈窕,看上去和叶汐有几分相似。她神情怯怯地望着药庐里的易宸,抬起裸足,又慢慢收了回去。
    “姜晚。”屋外,欣喜难抑的声音骤然响起。藤儿扔下手里的干草,冲过来紧紧抱住她。
    大大的眼睛里泪光闪动,姜晚亲昵地搂着藤儿,粉粉的脸颊轻轻蹭着她的耳鬓。
    “这么久去哪儿了?你怎么找到我们的?”藤儿抱着她不放,一个劲儿地问。
    姜晚微启双唇,却没有半点声音,只是开心地笑。她轻轻推开藤儿,眉眼如月地指了指药庐里的易宸。可是,易宸却没有看她。姜晚微微一愣,眼中些许不解和黯然悄然闪过,她低头盯着自己的双足。
    “我去找姜晓,让他找个木屋,让晚儿住下。”叶汐开心地拉着她们两个,跑向林中的木屋群。她从来就没忘记因为阳长老而负疚离族的女孩。夜深人静时,她常常会想,一个连求救都无法叫出声音的女子,在野兽出没的森林中如何才能生存。现在好了,姜晚终于回来了。
    夜晚的风很大,吹得药庐的木窗哐哐响,在寂静一片的树林里听起来更惊心。叶汐起身,点燃灯心草,用薄木片塞紧窗缝,慢慢关严。夜很深了,她却难得的没什么睡意。想起静童不久前提过的珊瑚刺桐树皮,她抱出一大葛袋草药,倒在桐木几上,慢慢翻找。
    门口微微响动,易宸推门进来。
    叶汐隐约觉得,今天的易宸有些不同。他的眼中燃烧着灼热的火,就像他们坠落天坑的几十个日日夜夜中,每晚燃烧的篝火。星火飞迸的长夜中,那些温暖的拥吻,她至今记忆犹新。回忆勾起急速的心跳,她低头避开他的目光,继续很认真地找草药,陶质的药瓶被翻得叮当响。
    易宸慢慢走近,指尖轻触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握紧。他低头,炽热的目光流转在她的眉眼之间。良久,收紧手臂,用力抱住叶汐,一手托着她的脑后,轻吻。渐渐的,吻不再轻浅,而是充满强势和热切的噬咬。
    衣带在身体的厮磨中渐渐松开,微凉的手指从她的腰间游走到胸前。叶汐本能地伸手去挡,可身体却在这一刻被他重重压在木墙上。她爱他,也想认真回应,可易宸陌生的热情令她有些害怕。
    他扯开她的发带,墨黑的长发如瀑,柔柔地披散在脊背上。望着她的墨发,易宸双眸中的火焰又炽热了几分。沉沉的吻落在她丝滑的长发上,又细细辗转到耳边。
    如豆的火光倏然熄灭,药庐里,月色淡淡。
    手指沿着曼妙的曲线游走到腰边,他抱起叶汐,让她再也无法闪避,只能紧紧依偎着自己。扯开的黑衣被抛在软榻边,他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心跳,幽深的眸子盯着她。
    药庐的门轻轻开了,姜晚错愕地看着软榻上的易宸和叶汐。月光下,她咬着嘴唇步步后退,转身就跑。
    盯着衣衫半解、两颊绯红的叶汐,易宸忽然放手,扯过榻上的葛布裹住她半裸的身体。他低头,平复急促的呼吸和心跳,紧抓软榻的手,骨节苍白。末了,他什么也没说,起身拿起衣服,离开药庐。
    门轻轻关上,易宸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的火热和急切很陌生,曾经期待的夜晚真正到来时,她却有些害怕。
    如果姜晚没有出现,他们继续,她会抗拒么?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易宸好像在生气?心里一阵纠结、懊恼,她拉起葛布,用力蒙在脸上,“叶汐,你个没用的家伙。”
    清晨,早饭时间,气氛微妙。
    易宸坐在叶汐身边,每每目光交会,他神情自若,但叶汐却有些局促。她脸颊淡绯,一个劲儿地盯着桐木几。
    “你是把什么好吃的藏在木几下了,还是想躲到底下吃饭啊?”姬轩辕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
    易宸看向她,一言不发,嘴角带着淡薄的笑。这令他看起来很冷淡,像心中藏着微微的怒火,却又隐而不发。修长的手指搭在木几上,指尖有意无意地轻轻敲着桐木面,目光落向屋外。
    枝叶之间,阳光缕缕。树林里除了细微的脚步声和人语之外,一片静谧。可是,低低的,好像群蛇爬过草丛的沙沙声,骤然响起。
    易宸最先察觉到异状,冲出药庐,姬轩辕和叶汐紧随其后。
    窸窸窣窣的微响很快汇聚成哗哗的激越水流声。流水如潮,涌出古木参天的树林,冲向木屋群,族人命悬一线。
    浅色的光芒,隐隐透着青草和树叶的色泽,蜿蜒如屏,挡住了奔涌的河水。结界外的水越涨越高,眼看着就高过膝盖。易宸盯着泛滥的河水,神情冷峻,一言不发地闪身没入森林。
    大河的下游,距姜氏屋群五百米左右,两岸渐拢,水流湍急。过了这个“瓶颈”,河道又渐渐开阔,奔向远处云山雾绕的轩辕山。原本畅通的河道最窄处,多出一条长达百米的土坝。河水被阻,因而四处泛滥。
    光芒在易宸掌中凝聚,如火流星般飞撞而出。轰响闷闷,土坝崩裂,泥土裹着碎石,在明亮刺眼的巨大水花中,四处飞溅。泛滥的河水慢慢退去,露出泥泞的草地。
    易宸往回走了几步,一棵古树边,他稍稍驻足,弯腰捡起一个色泽暗沉的陶器。
    “究竟是怎么回事?”姬轩辕着急询问,“悬月护卫又多了一个?还是,幕后之人终于出现了?”
    “这得问你。”易宸负手而立,低头盯着黑衣上的泥痕,微微皱眉。
    此时,族人越聚越多。
    盯着一脸错愕的姬轩辕,易宸淡然开口,“方圆数千里只有姜氏和轩辕两族。河水下流突然出现的土坝,不是你们的杰作,难道是姜氏族人在自寻死路?”
    他晃了晃捡来的陶器,扬手扔到姬轩辕面前。“这种小口尖底瓶是你们轩辕族人汲水用的,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两族既已结盟,就应该坦诚相待,为什么你处心积虑想灭我姜氏?这么看来,你和蚩尤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他是明争,你是暗夺。”
    听到易宸这么说,姜氏族人一片哗然。
    姬轩辕胸口起伏,像不认识易宸一样,咬牙盯着他,说不出半个字。易宸的眼中燃着微火,步步逼近。一时间,剑拔弩张。
    “一定是误会,查清楚再说。”叶汐用力拉住易宸的胳膊,不让两人靠近。
    “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姬轩辕说罢,悻悻离去。
    易宸轻轻挣脱叶汐的手,神色冷峻地走回药庐。望着他的背影,叶汐微微蹙眉。他究竟怎么了?仅凭一个轩辕族的尖底瓶就武断下结论,这不是他的作风。想起刚刚一触即发的情形,她无语地揉了揉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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