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恋爱谁孤单

第二章 也许快乐也许孤单(下)


我是第一次到峨眉山,以前在电视里偶尔看过,在书中也读过,知道它是以秀闻名的,想着马上就要上这世界名山了,心里确实有些激动有些兴奋,却没料想,在售票处就先开了眼界,为啥?你看我和悄然的门票呀,都是大好青年,为什么她的是十块钱,我的却是一百二?
    “那卖票的男人太过分了,看见漂亮妹妹打折那是应该的,但是看见比他帅气年轻的就涨价就太没肚量了吧!”
    刚进山门,我就极度夸张地形容起来,把悄然逗得哈哈大笑。
    “人家这是有规定的,乐山本地游客当然应该享受优惠价呀,你自己又不带上你成都的学生证,带了就只要六十了。”
    “真的啊,那就是你不对了,不早提醒我,害我突然间难以接受如此不公平的待遇。”其实,我哪能不知道,只是故意在逗你开心罢了,傻丫头!
    “好,算我不对,今天我们到洪椿坪就可能快天黑了,在那里我请你吃斋饭谢罪吧。”
    “不是吧,谢罪那得大鱼大肉啊,怎么还让我享受和尚待遇,不行,这哪叫谢罪,明明是另一种变相虐待。”
    “呵呵……”
    都说了,她的嘴巴最好看,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她真的该时刻都笑着。
    在路上,遇见两对高大的外国情侣跟我们打招呼,真是高,我都180厘米的个头还得仰着脑袋看他们,何况是身材娇小的悄然,那简直是把脑袋都仰到了极限,当她也发现自己瞪大眼睛惊讶着别人高度的模样有点搞笑时竟然笑弯了腰,然后就轮到我和那几个老外一起瞪大了眼,比悄然刚才瞪得还大——她,她怎么能对着他们冒出一大串的外语,而且还顺溜得像在说母语一般?
    那几个外国同胞和我一样愣了起码半分钟,其中一个竖起大拇指说了个我能听懂的:“GOOD!”
    悄然和他们聊得很投机,说话间他们也时不时地打量我,还一起嘻嘻哈哈的,而我就像个傻子一样也跟着嘻嘻哈哈,在山路边的一家餐馆他们要请我们吃饭,但是我和悄然都吃过早饭的,便说我们先走着,让他们吃了饭来追我们。
    “你们刚才是不是说了我什么坏话?”
    “谁说你坏话了?人家是在问你是不是我男朋友,说你长得很帅呢。”
    “是吗,有国际认证总是好事。”
    我知道这句话是有点不要脸了,当然换回的是个白眼,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她是怎么回答男朋友问题的,但是怎么可能问得出口,没来由啊!
    “真不敢相信你英语讲得那么好,绝对可以超过我们老师了。”
    “这很奇怪吗?国外三岁的孩子都能利索地讲他们自己的语言。”
    “晕,那人家本来就是长在国外的,我三岁时还能利索地讲中国话呢。”
    我话一讲完,才突然想起她的话——国外三岁孩子?那她是在国外长大的?我瞪大眼睛看着悄然:“不会吧?你……”
    悄然摇摇头:“我知道你猜错了,我不是在国外长大的,但是我外公住在爱尔兰,我小学时候就在那里念过三年书。”
    “原来如此,但是三年时间真就能学会那么多?我学英语都六年了,怎么什么也说不出口?”
    “把你扔在海里,看你学得会游泳不?都是环境的因素,当你眼里耳里充斥的都是英语,想不会都难。”
    “有道理,那你的踢踏舞也该是在那时候学会的吧!”
    “这个倒是在之前就学过,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教我了,她呢,是从我外祖母那里学的,我外祖母是个正宗的爱尔兰人,她们整个村庄的人都爱跳舞,我外公是在留学时候认识她的。”
    我再看看悄然,这时候才发觉她的眉目之间的确有那四分之一的混血味道,而我现在也肯定她那一头微微卷曲的头发是天生的。
    “真是羡慕你,有那么丰富的生活经历,难怪你跟别人相比总有些不同之处。”
    “不同?”
    “嗯,很不同,但是别问我不同在哪里,我说不清楚,就像我总是猜不出你的眼神一样。”
    “我的眼神有什么不妥?”
    “不是不妥,是显得有心事或者想得很远也或者……”话还没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我发现她的眼中又开始凝聚起忧郁,我想是我这句无心的话把她的心事放进了她的眼中吧,心中一阵忐忑:“我……”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抹掉刚才那句话的影响,如果是在电脑面前就好了,直接把它删除就了事。
    “谁没有心事呀,只不过我特别固执罢了,总想着要把事情想透彻才肯罢休,你难道没有心事?”
    悄然看出我在为了她而不安,于是收住了突然的忧郁,朝我轻轻地笑了一下。而她的话还真把我问住了,心事?我想我和青格那小子都是一个德行,有了什么情绪就会胡乱发泄一通,即使有心事那东西,也就几分钟就被发泄掉了,倒是在这一两月里心里开始装着一个人,也装满了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问题,看着眼前这个人,我怎么敢把我这唯一的心事讲出来?
    “我们男生都粗心大意,不爱想问题的。”
    “说自己笨就好了嘛,什么不爱想?是想不出或者根本找不到问题来想吧!”
    “……”还真被这臭丫头给说中了。
    由于我们一路上都闲闲散散,到了洪椿坪的时候已经能看见月亮了,不是悄然逼迫我吃斋饭,而是情况比较具体——其实洪椿坪整个就是一寺庙,所以不能开荤呀!虽然不习惯那样的素菜素汤,但是因为游客太多,就连一盘茄子一盘土豆丝都是我去抢来才吃上,而且价格足够我们在家吃一桌子的荤菜了。
    山上的温度很低,所以很多游客都选择了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有我和悄然在吃了饭之后还在庙门口吹着凉风看夜里的山色,而夜幕中的峨眉山幽静而又庄严,甚至还带点恐怖,远远地能看见些星星点点的在移动着的光,而且就在洪椿坪的不远处也有,我十分纳闷。
    “你看见那些光没有,该不会是鬼火吧?”其实我是想吓吓她的。
    “是鬼火倒好了!”悄然望着山下那几点正朝我们一点点靠近的火光,隔一会儿又说:“那是打着电筒寻找夜里爬山乐趣的游客。”
    “哦,但是看着是挺吓人的,你胆子好像很大嘛!”
    “即使真有鬼,也没什么好怕的,他们和人一样只是借助某种媒介证明自己存在,人依靠的是躯体,他们寻找的媒介却很多。”说到这里悄然转过来看着我:“你认为有鬼神吗?”
    “当然是没有啊,但是有很多东西、很多现象却又解释不了,说不清楚。那你认为有没有。”
    “传说人在懂事之前,也就是一两岁的时候可以看见一些大人看不见的景象,也就是鬼现象,所以我一直认为,鬼是种干净的物质,他不喜欢人拥有的思想,因为人的思想里充满了欲望,欲望就使人变得不干净……”
    干净?天哪,悄然说鬼是干净的物质,她却不知道我一直对她的形容也是“干净”,此时此刻,在这样昏天暗地,这样浓重黑幕、阴阴森森的大山之中,我面前穿着白色衣服的美丽女孩,她……就感觉脊背上凉飕飕地刮着东南西北风。
    “怎么了?”
    悄然看见了我的异样便问了句,这让我顿时惭愧,怎么能在个小丫头面前丢脸?
    “没什么,只是想你是不是真相信有鬼,你那样说让人觉得你是在一两岁时候见到过似的。”
    “我没见过什么现象,但是我以前一直相信这世界上一定居住着除了人以外的其他高级动物的灵魂,也就是鬼或说是精灵,也或者就是坏死了躯体的人残留下来的灵魂。”
    “现在呢?为什么不相信了?”
    悄然笑了笑,不再说话,望着已经靠得很近的火光唱起了在学校和楠楠一起唱过的那首歌——
    oceansapartdayafterday
    andIslowlygoinsane
    Ihearyourvoiceontheline
    butitdoesn'tstopthepain
    IfIseeyounexttonever
    Howcanwesayforever
    Whereveryougo
    Whateveryoudo
    Iwillberightherewaitingforyou……
    我会唱这首歌,知道它非常哀伤,却没想到悄然唱出来会更加凄然,不知道是不是这山里的幽静与肃穆给衬托出来的,显得那样凄美。只可惜我没能听完整这哀伤,到后来简直转了一百八十度大弯,从北极跑到了南极——那些火光在悄然唱到一半时就来到了我们身边,而且他们也一起唱起了这首《此情可待》,欢快得几乎像百灵鸟,而刚才的夜莺就被这喧嚣影响得变了种类。
    这几个打着电筒的人便是我们路上遇见的外国留学生,在异国他乡,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黑色风景突然听见用自己的语言唱出的歌,理所当然引起他们的共鸣!结果那个晚上,我们便与他们共度了……我想他们是喜欢上了悄然,在第二天早上,竟然跑到吃饭的地方找我们,说是想与我们同行,但是悄然好像是婉言拒绝了,最后我们合了个影,便各走各路。
    “唉,好像得到国际认证的人是你这个混血美女呀,国际友人主动邀你一道,为何拒绝呀?”
    “反正到最后都不是一路人,何必多留些思念,思念那东西越少越好。”
    “……”
    我们依然闲散地走在山路上,悄然突然在石阶边一片紫色的野花前停步,看着她的变幻的眼神使我想起自己那个猜测——她是来怀念去年此时的,所以她才不愿和那几个友好的朋友同行。
    “你说这花叫什么名字?”悄然盯着那些花问我。
    “丁香花。”想都没想就说出口,其实,我根本没见过丁香花,也没见过眼前这种,只是当时很流行一首歌,歌名就是丁香花。
    “怎么大家都这么说啊?”
    “他也说这花是丁香花?”
    “谁?”
    “那你嘴里的大家是谁啊?”
    悄然微微动了下嘴唇,最终还是没说出那个他,只笑了笑:“你还很会观察嘛,好奇心也很大。”
    “哪里哪里!你不是说我都找不到问题来想吗,我就开始找点问题自己琢磨呀。”
    她笑了笑说:“其实,这花我也不知道叫什么,而在今年我才听过丁香花那首歌,也就看见过了丁香花的模样,我们眼前这花在人的嘴里叫什么我到现在依然不知道……”
    “在人嘴里?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其他动物嘴里的花名?”
    “有个人说,人嘴里叫的那些花名都是人给花起的,但是只有花自己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只有它们自己才知道自己愿意有个什么样的名字,这名字可以是它自己起的,可以是它父母起的,可以是它朋友或者爱人起的,但是绝对不是人,人都没有和它一起同甘共苦,凭什么了解它的心情?”
    看着我一脸茫然,悄然再笑了一下:“是不是难以理解?是啊,说这话的人也是让人难以理解的,这人有一颗善良到让人无法想象的心灵!”
    “说这话的人就是我嘴里的他,你嘴里大家的一员?”
    “嗯!走吧,前面有九道拐、一线天,还有拦路的山猴,很多风景等着我们呢……”
    一路上,悄然都不再显露她的情绪,表现得很快乐,不时给我讲着风景,讲着她以前在这里看到的某样奇特东西,我知道她一定是不想破坏了我游山的兴致,这样一来,我倒觉得几分内疚,说是来陪她散心,而现在她为了让我高兴却连情绪都不能坦然表露。
    只是晚上我们在洗象池住宿的时候有点奇怪,在寺庙里除了看和尚们做功课念经外就没有别的娱乐了,但是悄然没让我像昨晚一样在吃了饭后陪她去寺外吹吹风或者散步,只是说她很累想早点休息,于是我也就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发呆,胡乱地想着白天的事情。
    悄然说累让我意料不到,因为在黄昏时刻,当我们通过九道拐那么陡峭的地方时,我喘着大气在亭子里休息,汗水就跟水一样往下流,但是悄然脸上连一滴汗也没有,她静静地站在我身旁望着脚下走过的那些山路,呼吸平和得就像根本没走过疾步更不要说是爬过那陡峭得出了名的九道拐。说实话,当时天色也很晚了,前后也都没有游客,我甚至又想起前一晚我们谈论的那些鬼神之类的东西,也想着悄然说鬼是干净的,而我自己形容她是干净的,顿时脊背上又传出一阵凉意,要不是悄然后来说的话,我可能真要怀疑她是不是个妖精了。
    当时她见我累成那狼狈样就讽刺我:“看不出来呀,这么高大个小伙子,爬个山能累成这熊样。”
    “还说我,我倒是在怀疑你是不是妖精呢,怎么能连一滴汗都不出?你……不会真对我说你是个妖精吧,这前前后后可都没人呀。”
    “是啊,在这地方吃了你最合适不过。”
    说着居然朝我做个鬼脸,这可是我意料不到的,那表情俏皮、可爱极了。
    “看妖精你还这么大胆?眼睛都不眨了。”
    “是啊,如果妖精都这么可爱那就不可怕了。”
    “呵呵,我告诉你吧,知道我爬山为什么这么轻松吗?”
    我摇摇头,但是确实非常想知道她不是妖精的理由。
    “说你爱观察,其实,你根本没观察到对自己有用的东西,难道你没发现我在阶梯上是怎样走路的吗?”
    说着,悄然就朝亭子前的阶梯走去,从阶梯左边上到右边,又从右边上到左边,再回到右边——原来她走的不是直线,而是S形路线!
    “上来试试!”悄然站在高处朝我招手。
    于是,我也就那样学着走,左脚上一步,右脚便移到第二级的右边,左脚继续跨向第三级的右边,然后停住用右脚往左边走……真的,这样子上阶梯可以借助身体倾向的力气,而减少腿脚的受力!我快速追到悄然身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真的不费劲!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有些事情你不自己发现就少了乐趣,不是看你累成这样,也不想告诉你的,都奇怪你怎么跟我一起走了两天都没发现我走路的姿势不一样!”
    “我是觉得你走路的时候,腰挺得特别直,走路有点摇晃,还以为那是你学舞蹈养成的习惯呢!”
    “笨!往底下看!他们叫做背山人。”
    我往身后一看,原来是个往山上背货物的老人正从九道拐上来,背上捆着个硕大的口袋,看样子起码有一百多斤,而他走路时的脚步就是像悄然那样的S步,当然他还多了根丁字形的拐杖配合着前行。
    “老人家,歇一脚来喝口水!”背山人走到跟前时,悄然递上一瓶没动过的矿泉水。
    “喔唷!你们从九道拐上来在休息哪!”老人憨厚地笑着停下来,把手上的丁字拐搁在了身后的木架上,用以承受背上的货物重量,我惊奇地发现,他的额头上居然也没有汗水!
    “是啊,我们这位兄弟被九道拐给累得汗流浃背呢!”
    “哦,走得慢一点,最好步子不要跨太大了,然后斜着走就不会太累!”
    老人喝一口水给我传授着刚才已经从悄然那里学来的经验。而我也知道了悄然一定也是在爬山过程里发现了这些身背重物上山的人走这样的S步,所以我早说了,这个女孩她的眼睛不一般,不光是呈现出那种看不透的神秘,它也总是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
    老人谢过我们的水继续上了路,悄然就继续传授整套的爬山秘诀给我,说是学会了走S步只是其一,其二呢是要一直保持平稳的呼吸状态,尽量要让呼吸变慢,因为快速呼吸本来就是一种消耗能量的运动,其三呢就是要注意转换,你不要老是想着山路很陡峭,想着路很遥远,你该去看美丽的风景,或者想这些风景给你的感受。
    “这个也是你从背山人那里学来的?”我问她后两个方法。
    “这个倒不是,第二点是我自己从实践里摸索的,第三是那个人说的,那个人……”悄然望着悠长的山路叹口气,“那个人总是把任何坏事都想成好事,任何坏人都想成好人,把任何友好的人都当朋友,把任何挫折总能转换成一种收获……在这条路上,就在这个拐角处,那个人对我说:‘然然,你脚边有只蝴蝶,你总是那么漫不经心当心踩到它!’”她像在想念那个人,愣了一愣对我说:“啸,你会喜欢那种人吗?”
    “像你说的一样,他一定是个非常善良、心态非常好的人,我一定会喜欢他的。”
    “我也喜欢,太喜欢了……”
    她当时的神情让人看了就着迷,眼里全是爱慕——她一定是想着那个人的模样说出这句话的,想到这里,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心里莫名其妙起来,突然又觉得自己很可笑,我有什么资格这样莫名其妙呀,有人喜欢她,她有喜欢的人那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我就是那么莫名其妙地妒忌着那个让她说出太喜欢的人,我甚至在想,为什么我不是那个人?
    (六)献给精灵的舞蹈(1)
    一个人在一间小屋里胡思乱想感觉时间过得很慢,拿出手机来看时间,居然没了电,四处找着插座,嘿,居然没有!这才想起自己住的这间小屋是最便宜的一间,可能真是一分钱一分货吧,钱给得少,那自然享受的服务也就少了。上山之后,手机就一直没信号,想着明天就要回家,可得把电充好,在有信号的地方及时给老爸他们打个电话。我出门之后还没跟他们联系过,他们可能会挂心的。
    说实话,我还真有点高兴突然发现手机没电了,而且更高兴小屋里没电源插座,这实在是给了我一个借口去看看悄然在做什么,是真的睡了还是在发着呆想着心事。
    一走出门,我才感觉到气温陡然下降了许多,因为高度不同了,这里的夜晚比在洪椿坪冷了很多,有点初冬的味道,这才返回去把来时悄然提醒我带上的外套穿在身上。绕了个大圈找到她住的那间屋子,开门的是同住的一个中年妇女,而屋里居然没有悄然的身影,我询问她悄然去哪儿了,她摇了摇头,但是告诉我说可能不会去厕所,因为她出门已经有一个小时了。
    一个小时?那也就是说吃过了饭她只在这屋里待过几分钟就出了门,这么黑的天,她一个人去哪里?我心里一个激灵,顿时没了主张。但是静下来一想,就想到悄然一定是想起了往事,她去年也一定在洗象池住过一晚的,在这里有过她的故事,她定是去怀念过去了,但是,都这么久了,天这么黑,天气也这么凉,一定得把她找回来。
    洗象池不大,我挨着走了一圈都没发现悄然,但是最后我来到寺庙内院时,突然听到院外隐约传来“嗒嗒嗒”的声音,寻着那声音,我快速走到外院,果然,一个女孩在月光下自由地舞蹈着——娴熟的舞步、摇曳的姿态、飘扬在冷风里的卷发还有她沉浸在舞蹈里的神情,整个让我看呆了,比起那晚在舞台上的表演,这时候的她更让人入迷。只是,连外行的我都能看出她今天的舞步没有激情,那些由她双脚奏出的声响像是在倾诉——缓慢地、忧伤地、缠绵地……像是在轻声地吐露自己浓重的思念。
    悄然像是跳累了,她停住了脚步一动不动地站着,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冷风贯穿着她单薄的T恤,也翻飞着她的卷发,她那样站了很久很久,我却不敢把她从冷风里从她一个人的境界里叫出来,只能看她柔弱的身体在寒冷里倔强地挺立。
    而我想,她也真是太喜欢那个人了,可以这样在黑夜里在寒冷里怀念他们的过去,他可真幸福,但是他们到底怎么了,我想他们分开了那是绝对的,可是为什么要分开,悄然嘴里的他听上去善良得超乎想象,如果他们相爱过他该不会背信弃义,而悄然能这样怀念他,当然悄然也不可能抛弃他,那是为什么会分开?很容易我想到了那个字——死!难道她的他遭遇了意外?这样想的时候我使劲地摇了摇头,怎么能去诅咒她喜欢的人呢?
    “多么娇嫩的花,却躲不……过……风吹雨打……”
    悄然突然无端端轻声而又断续地唱了这么一句,我听得出她的歌声在哭,然后就看见她的身体慢慢下滑,最后跌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埋着头哭出了声……
    我想我那个恶毒的猜测真是猜对了,丁香花这首歌本来就是为了纪念一个逝去的灵魂,难怪悄然这样难受,难怪她不怕鬼,她还希望有鬼,她是在希望那个走了的他回来是吧,哪怕是以另种媒介回来也无妨。
    但是你怎么能这样伤害自己呢,如果他的灵魂真的还在,看见你这样他也会不安的,我,我也会心疼的,不能让你这样。
    我终于鼓起勇气要去打扰她的怀念,很轻很轻地走到她身边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但是悄然的反应把我吓住了,她惊恐,不,应该是惊喜而又迅速地转过来拉住我,而一声“宣儿……”在我碰到她那一刻就从她哭哑的喉咙里发了出来。在看清楚是我之后,她带着泪痕的脸盛满了失望,先前紧紧拉着我的手也就缩了回去,也擦掉了脸上的泪,于是我又后悔了,她其实真该好好哭一场才对,但是我已经破坏了她释放情绪的环境。
    “这里太冷了,回去吧!”
    当我这么说着的时候,悄然竟然睁大眼睛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说这里太冷了,回去吧……”
    她先前拉我的时候,我感觉她凉透了,而且也一直颤抖着。
    “唉!”她重重叹口气,“你可能是宣儿找来安慰我的人,这句话原封不动就是去年的今天在这同一地方宣儿对我说过的。”
    “悄然,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宣儿到底怎么了,但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他知道了也会伤心的。”
    “啸,我不能回去,宣儿一定就在什么地方看着我,去年的今天,我们约好了今年的今天还在这里跳舞的。”
    悄然眼里很是坚决,我想,她今天晚上是一定不可能离开这个他们约定好的地方了,但是我不能让她这样颤抖着过一夜,于是我跑回房间,偷偷摸摸地把被子抱出来把她裹住。
    “啸,你回去,不要生病了。”
    “你这傻丫头,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挨冻,叫我走你还不如把我推下山摔死算了,以后叫青格他们知道我这么没心没肺反正都会把我羞辱死。”
    说点搞笑的,我是想缓和她的情绪。
    “你和宣儿一样,都对我这个令人讨厌的人这么好,你来——”
    她打开被褥,然后用冰凉的手把我拉进去一起裹住,挨着她那一刻,我发现她几乎没有温度,我想如果是楠楠和青格这样,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就紧紧抱住他们,但是她是悄然,在我心目中,她和楠楠、青格是不一样,我,我觉得我喜欢上她了,而她,有一个爱她的、她也爱着的人!
    “你一定觉得我很没用是吧,动不动就流了眼泪。”
    “不,哭和笑都是发泄情绪的方式,你太不爱笑,所以你一定也很难得哭一次,其实你该多笑也该多哭,不要把自己压抑得那么辛苦。”
    “你说得对,但是我怎么笑得出来,我又怎么敢随时随地地哭,城市那钢筋水泥的地板怎么收拾得了眼泪!”悄然抬头看看天空“现在可能已经过了十二点吧!”
    “差不多了。”
    “整整一年了,去年今天十六,今年今天就十七了,大了一岁,我比宣儿大了一岁,而本来我们该是同岁的。”
    “你今天的生日?”
    “嘘——不要说我的生日,我这一辈子都不再有生日,我的生日和宣儿一起走了。”
    “他好幸福啊,有人这样爱他,这样祭奠他。”
    悄然苦笑一声:“你理解错了,萱儿是我最好的朋友,是个善良温柔的女孩子,她的名字是草字头那个萱,当然,我也爱她,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天哪,我竟然犯了如此大的错误,听到这里,我心中先前对整件事情的猜测全部被打乱,高大诚实的大男孩变成了温柔善良的小女孩——宣儿变成了萱儿,爱情变成了友情……仔细一想,是我自己太狭隘了,世间不只是爱情能感天动地,为何我把友情排在了后面?
    “不好意思,我还真猜错了,我以为让你怀念的人是你男朋友。”
    “男朋友,如果我是男人,我真想自己会是萱儿的男朋友,一辈子保护她,一辈子享受她的善良,一辈子听她教训我!”
    “你们的感情一定很深,一定像亲姐妹那样互相关心着彼此吧。”
    悄然深深呼口气,眼神像是回到了过去,接着她终于开始对我讲起她最喜欢的萱儿: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外公得了绝症,医生说最多还能活两年,而外公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外孙女,他甚至都没见过我,他想在最后的时日和我在一起,于是妈妈带我去爱尔兰住下,外公比预计的时间多活了一年,他走后,我就带着一身的外国味儿回到乐山。当时我们家住在小镇上,我也就在离家最近的中学开始念书,那时候我认识了萱儿,她是我的同学,在班里,她是最安静也是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女孩子,她总是甜甜地微笑对人,从不对谁发脾气,反正挺像个装老练的小大人,但是很显然她的家庭环境不好,穿的衣服、背的书包都破旧不堪,而且样式很土,我估计是亲戚朋友送的旧衣物。
    而那时候的我,简直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光是家庭环境那方面,说性格吧,我从小就很嚣张,从来都认为自己是最好的,即使知道谁好过自己也会暗下决心超过他,然后让大家都公认我是NO1,虽然我学习成绩好,但我绝不是个安分、守纪的人,谁我都敢惹。学校里,连校长都被我戏弄过,我曾经在愚人节那天在他办公室旁边的厕所门前立了块牌子,上面写着“堵塞,请到楼下公厕!”对班里的同学,我却习惯性地和男女生都打得火热,而且用我自己认为表示友善的方式去接触他们,开始他们都跟我走得很近,后来又都不怎么理我了,因为我会当场指出他们的不对,或者揭发他们做过的错事。
    班里的英语老师最恨我,因为我总是不听讲,但又总是考满分,后来他便不再管我,甚至连考试卷都不发给我,说是我根本没必要上他的课,说在他的课上只要我不讲话,做其他事情或者睡觉都可以,我想也有道理,反正他讲的我都懂,第二天上课我便很认真地看起了《老人与海》,当然还是英文的,没想到老师又认为我是在挑衅他的威严,还说我是在同学中间显摆自己英语好,当众撕了我的书,我觉得非常冤枉也非常愤怒——一个真正的老师不该在学生面前撕一本有意义的书。我把这话很礼貌地说给老师听,结果他更是觉得我过分嚣张,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最后把班主任从办公室里叫来,对他说我上课不听讲偷偷看小说,而且还对老师不礼貌,侮辱了他,到最后他甚至说要是不给我严厉的惩罚就要申请不教我们班了,真是有够好笑,我当时真想说,你走吧,这个班我来带都绝对比你教得好,但是我那时已经了解了一些行情,嚣张确实没好处,特别是在这样的环境,遇见这样胡乱延伸本质意义的地方。
    当英语老师想要向班主任证明我的无理,我的过错,我的侮辱言行而给我定罪时说过这样的话——“你不信就问问班里的学生,几十双眼睛都看见了的,一个十二岁的娃娃就这么不听话,太不像话了,你看看,她犯了错误居然还坐着!”
    班主任往下面一望,当时教室里鸦雀无声,而我就利用那空白的十多秒这样想着——我想班里的同学别说不喜欢我了,就算喜欢我,他们也不会牺牲自己来维护一个没有维护意义的事情,因为即使谁来维护我,我想我的下场也是一样,写检讨到全班甚至是全校去念,然后对英语老师深深鞠躬说老师我错了,你才是对的,你说煤炭是白的那我以后就说盐是黑的,你要是说面包是米做的,那我以后就到处宣扬米饭是麦子煮出来的,你要是说有些狗不啃骨头,那我以后就说有些人不讲人话……那时候我自己都想得笑起来,在等待审判的时候我居然还笑得很开心,我都佩服我自己。
    果然,不喜欢我的同学们都是好学生,他们非常相信老师,尊敬老师,他们都主动站起来说了实话——我上课在看小说,然后我说了英语老师不是个真正的老师!怎么能怪人家呢,我确实这样说了,这样做了!
    只是我都不敢相信,后来一个甜甜的声音这样说:英语老师昨天没发卷子给易悄然,还说以后她都不用听课,在他的课上只要不说话做任何事情都可以,今天老师撕了易悄然的书,易悄然没有骂人,只是说撕一本有意义的书的老师不是真正的老师,她说得对,如果老师要罚她,一同罚我吧,因为我也说了这句话……
    这个不知死活的,不尊敬老师的坏学生是谁呀,胆子可真不小,我转眼一看,就是坐在角落里那个穿得最朴素却最漂亮的女孩子,后来成为我最喜欢的人——萱儿!而说实在的,因为她的默默无闻,我在之前都分辨不出她的声音。
    那件事情到最后,英语老师并没有不教我们,我和萱儿也并没被逼迫写检讨,也没有得到任何惩罚,那英语老师甚至对我另眼相看,为什么?因为他知道了我妈妈是教育局的,是学校的上级干部,这是我妈妈以家长身份去质问班主任时,无意中被校长认出来的。
    和萱儿就这么好上了,我也才了解到她原来只有个爸爸,妈妈在她小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她的家庭条件确实很糟糕,爸爸是务农的,供养她的来源全凭了几亩田地和家里喂养的家禽,但我从没听她抱怨过穷困,她总是在放学后就骑着破烂的自行车急急地往家里赶,说是给他爸爸做饭,她也从来不隐瞒自己的家庭环境,倒是经常说着她跟爸爸在家里又闹出什么笑话,或者偶尔听她担心地说起爸爸腰又疼了或者爸爸挖地不小心挖到脚了……
    萱儿不像其他女生那么爱嫉妒,看着我一身的名牌衣服,零花钱也很多,三天两头就买好东西……她从来不会觉得跟我走在一起会显出她更加寒酸,她会在我买不必要的东西时很认真地说别太浪费了。真的,她就是那么朴素、那么直白、那么孝顺、那么知足、那么善良也那么简单的一个女孩,她拥有的我都喜欢,我在她生日那天送了双舞鞋给她,然后教她跳踢踏舞,后来我们俩一起编的舞蹈在学校出了名,后来还在市里参加比赛拿了第一名。
    而每次农忙的时候,我都会跟她一起回家,帮着做点事情,有次在田里,我的腿被蚂蟥钻了,她往外拽的时候我笑嘻嘻的,她却心疼地掉下了眼泪!还有几次是我掉眼泪,都是因为帮她烧锅引起的——第一次去她家时,她爸爸还在地里干活,我们俩就回去做饭了,看她灶前翻锅又跑到灶后来加柴,我估摸着加加柴这么简单的活儿我还是能应付的,哪晓得一会儿火大得把菜都烧焦,一会儿就只冒青烟不见火苗,呛得我俩全往外跑,但是后来我就变成了烧火专家,连她爸爸都夸我火候掌握得好呢,反正只要我在她家,有三件事情是我包了的——烧火、抹桌子、拿碗筷收碗筷,本来我还想包揽洗碗的工作,结果被萱儿剥夺了,她说我没一次能洗干净的。
    我妈妈很喜欢萱儿,每次我带萱儿回去时妈妈都要让保姆做最拿手的菜,在饭桌上就要教训我,说萱儿怎么怎么懂事,怎么怎么会孝顺人……反正会啰唆到我们放下碗筷才罢休,我想,依着我那时的脾气,我妈妈要是当着我的面夸奖别人,我肯定暴跳如雷,但是每次我妈夸她时,我都笑嘻嘻地说,你夸吧,反正她都是我的,你夸她等于夸我!萱儿很会劝人,记得有一回我们一起回去时,我妈妈正和老爸吵了一架在屋里生气,我倒是回去就躲进自己屋里想关了门清净,萱儿却跑到妈妈那里跟她讲些宽心的话,之后还教训我一顿,说我不关心我妈!
    悄然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她依然颤抖得很厉害,但是我知道她并不是因为冷才停下的,她一定是想到了别的什么,而这东西扰乱了她的回忆……
    (七)献给精灵的舞蹈(2)
    “啸,你喜欢萱儿吗?”悄然发一阵愣后突然问我。
    “嗯,和你一样喜欢!”那样的女孩,我想谁都会喜欢的,只是那么善良、美丽的女孩,为什么老天要在她花一样的年龄带走她呢?想到这个女孩已经离开了,心里不禁酸酸的。
    “我好想她……”
    联系悄然这两天的情绪以及她的话语,我在心里猜测有可能萱儿就是在去年的今天走的,但是我不敢问起,因为如果真是那样,悄然定是目睹了她离去的样子——去年今天,她们肯定是在一起的!
    身边的悄然已经颤抖得没办法了,我很想像抱着楠楠和青格那样抱着她,那样她可以感觉暖和一点,而这件事情,我也依然没胆量,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拿过她那双已经凉得僵硬的小手给她揉一揉,她没有不高兴,只是垂着眼睛看着我帮她揉手的动作,于是我就再哈口热气到上面,然而,我没想到这样的动作竟然又引出她的泪水,一大滴一大滴地落在我手上——我想,萱儿以前肯定也这样给她揉过凉透的手,她确实对自己都漫不经心的。
    “别哭了,我想萱儿真的就在附近看着你,她也不想看到你哭是不是?”
    “嗯!”
    答应一声,却是哭得更厉害,脸上是泪,卷发上也凝结着空气中的湿润,整个的她让人看了就心疼。
    “然然——”我用萱儿的方式叫着她,“把我当作萱儿,让我抱着你吧,你已经凉透了!”在此刻我想只有萱儿才能让她温暖。
    悄然抬头看着我,依然伤心地抽噎着,慢慢地就靠到我怀里然后紧紧地抱住我说:“萱儿是最疼我的!”
    慢慢地,悄然不再颤抖,眼泪也收了起来,她又回到了与萱儿的过去,把脸上的湿润往我身上蹭了蹭就接着说:
    初三毕业,我和萱儿都考上重点高中,她爸爸很高兴,在家杀了只鸡叫萱儿打电话叫我赶车过去,要给我们两个庆祝一下!而当时,我正在自己家的饭店里,那天我爸爸也正在给我开庆祝会,事实上请的人全是他生意上的朋友,只不过借机联络商业感情罢了,在那里喝得天翻地覆,我很厌烦,接到萱儿的电话真就是跳着脚跑去她那里,我们俩把一锅芋头烧鸡吃了个精光,而叔叔也就多喝两杯!
    那天晚上我没回家,和萱儿在她们家背后的小河边上乘凉,她也就和我说起有人给叔叔说亲事,那个人是河那边的,带着一个孩子,其实人也挺不错,但是叔叔一口就回绝了。萱儿让我在晚上的时候找叔叔谈一下,就说是她希望有个妈妈,还教了我说些什么家里乱七八糟,要是有个阿姨帮着收拾就好了,说萱儿念了高中要住校就不能回来帮着做饭,要是有个阿姨帮忙就好了……我那嘴巴最擅长损人,说点好话可真把我难住了,结果晚上在饭桌上和萱儿蹩脚的双簧把叔叔笑得前俯后仰,后来叔叔说明白我们的意思,但是他只想和萱儿和萱儿过世的妈妈一辈子在一起!但是……
    悄然又讲不下去了,我用力地抱抱她,希望给她勇气,让她把憋在心里的秘密吐露出来,把情绪宣泄掉,那样即使痛都能痛得痛快点!
    她又在我身上蹭了蹭脸,而我感觉到那些湿润已经浸透了我的T恤,她也就靠在那些来自自己的湿润上伤心地说:
    但是我……竟然会是我毁了叔叔一辈子的希望——
    高一的时候,我和萱儿没有在同一个班,但是我并不孤独,我们连下课那十分钟都在一起,她们要是拖堂我还是会悄悄推开她们教室的门看看她在做什么,她一定会发现我的,她知道我都习惯了下课去找她,或者等她来找我。
    新学期才开始,学校里就开个舞蹈班,我和萱儿都报名参加,而且理所当然我们俩的踢踏舞在班里、学校里都出尽了风头,国庆时候学校里举行了大型晚会,由于我们学校是重点高中,来参加的有头有脸的人多,我妈妈也代表教育部坐在第一排,那天的晚会还录制成了电视节目,而我们俩自己编的双人踢踏舞“不会孤单”赢得了满堂彩,那天的萱儿可漂亮了,一身洁白的裙子,整齐顺滑的头发,就像一朵洁白的莲花,她发上的米白色发带是我帮她系的,我手太笨了,是她自己系的话就会更漂亮……
    而那天,萱儿的舞也比以前跳得成熟得多,本来我们在编“不会孤单”那曲目时是这样考虑的,把我们俩融合成一个人,也就是我们两个来表现一个人的两种心态——孤单与快乐,而其实在生活里我们两个本来的性格就是她总快乐对事,我却不喜欢很多事很多人,总把情绪封闭。但是遇见萱儿之后,我变了很多,也快乐了很多,我觉得是她把我的另一面找回来的!
    总之那晚我们表现得非常非常好,我妈妈都跑上了台说她的两个徒弟可真是给她长了脸,而且当天晚上就有人邀请我们去参加当时市里将要举行的青春风采的文艺表演,真是开心死了——
    说到这一句,悄然突然抬起头,紧皱着眉头说:“我,我怎么能说开心‘死’了?我那天晚上是不是也说过这样的话?难道是我咒到了萱儿?都是我不好!”
    “别傻了,你这样说,萱儿会不高兴的,你们都把对方当成了另一个自己,你这样说自己,就等于在说萱儿。”
    悄然点点头——
    结果,国庆放假后,我又直接就和萱儿一起回到她们家,几天里我们都为着那个精彩的舞蹈兴奋不已,我就提议趁着大假我们出去玩一下,当我在饭桌上说出来的时候,萱儿轻轻地对我摇头,我突然才想起出去玩是要花钱的,钱对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但是对于萱儿来说就不能不称其为大问题,她平时连零食都不吃,几十块钱的衣服都不舍得买,更别说拿个千儿八百的去乱晃悠,而我当然想让她一起分享我的零花钱,但是,我知道我不能那样做,虽然萱儿不在意我优越的条件,但是我却害怕我的一个不小心伤害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哪怕一丁点儿都绝对不能,所以我立即摇着脑袋说,玩什么呀,我们在家闹腾闹腾叔叔好了,反正我们有些日子没烦他了。
    但是叔叔那时却对我的提议显得很赞成,让我这次一定要带萱儿出去玩一玩,说是虽然在乐山土生土长,却连峨眉山都没去过,反正家里刚卖了菜籽,把那些钱都拿去用了。我很担心地看了看萱儿,怕她又要教训我,她还真就瞪着我说我净会闹乱子,我却突然灵机一动,笑嘻嘻地说是我妈妈见我们的舞跳得那么好打来电话说要奖励我们出去玩一趟的,还煞有介事地拿出电话给她看号码——那天我妈妈确实给我打过电话,但是是问我怎么又不回家,说老爸都生气了!
    就那样,我们在四号那天整装出发,也确实玩得非常高兴,萱儿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对什么都感兴趣,车还没进站,她就看见了那棵高大的梧桐,说是没见过这么高这么粗的梧桐树,就硬拽着我去上面刻了我们的名字,然后还对拿着小刀的我说:“是你破坏了环境,不是我啊!”她有时候也很调皮,都是从我这里学去的,然后我们去住了旅馆,就是那家我不去的每人二十块的地方,就连那个地方,萱儿都是找了好多地方之后又转回来的,因为就只有那里最便宜。
    吃烧烤的时候,我们两个第一回弄了瓶啤酒来喝,那家伙一喝就吐,说是难喝死了,吐完之后她就发现那个烧烤的烤字没有火字旁。接着你知道了,我们去了网吧,萱儿没怎么上过网,只是在我们家的时候我教过她一些,那天我又教了她一样,就是泡泡堂的游戏,你现在该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喜欢在三区童话世界紫水晶13号吧——那是萱儿选的,她觉得生活要是像童话一样就好了,而她是水瓶座的,幸运石是紫水晶,13号是她的生日!
    我根本就不喜欢打游戏,萱儿也不喜欢,但是我到现在都会在打开电脑的时候到那里去看看,就会想起我们在烧烤对面网吧的情景,想起萱儿因为喝了几口酒而变红的脸,还有就是她身后围了一堆的男孩子,他们眼里全写着:怎么有这么美丽可爱的女孩?也都看着她打游戏而笑得没着没落,当时我是笑得最厉害的,萱儿不知道方向键可以一直摁着就能让人物不停地移动,她只是用手飞快地点,结果屏幕上的人物就一跳一跳地向前走,没走几步就会被炸死……
    看着悄然微笑起来的脸,我也想起原来她让我陪她玩那个游戏的样子,也是让我笑得没了着落,现在看来,她是在学萱儿。
    上山后,萱儿兴奋极了,她说这山上的树都好高好粗哦,还说早知道该在这里找棵最大的刻个名字呢,我就拿刀让她刻,结果她笑着说其实她都后悔伤害了那棵梧桐,以后再不刻了。她就是那样善良,一时的不留心伤害了谁,哪怕是棵树她都会内疚。
    我们在出发前就想着要带上舞鞋在夜里的山间跳跳我们的“不会孤单”,也就是去年的昨夜,我们在这里达成了那个愿望,那天晚上的天气很好,月色也清亮,很多游客都在这里闲坐,萱儿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展示,说一来会影响人家,二来人家会说两个女孩子太招摇。我可不同意,想着她第一次出来就要让她玩得尽兴,于是我拉着她就在人群中跳开来,气氛好极了,游客们都围成一圈给我们打拍子,有的还一起来胡乱地跳,萱儿也就放开了,那天她笑得很美丽,跳得很尽兴,还对我说然然,我们明年的国庆一定再来吧,真的太美妙了!……
    我当然想,只要能和她一起跳舞,到哪里我都答应。
    第二天游了金顶就回家了,路上,我接到妈妈的电话,把我臭骂了一顿,说是爸爸请了客人要给我庆祝生日,却到处找不到我,其实我当时在想,我的生日礼物已经收到了,就是在金顶的时候,萱儿用小花给我编的花环,我们还一起唱了生日歌,而爸爸又是那样不顾我的情绪就把我当借口去联络他的商业感情,于是就在电话里说了几句气话,之后理所当然就被萱儿教训一顿,因为她知道了我骗了她说是我妈妈让我们去玩的,她也决定要送我回家,替我解释一下。
    其实,那天真像是有什么预感似的,我回到家就异常烦躁,爸妈都轮番地教训我,那倒也没什么,只是我很怕他们无心的一些话会伤到萱儿,而果然,爸爸有句话说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正经待着,整天都不回家,不知道是被谁影响的!
    他这样说,我想萱儿自然会联系到自己,我除了和她在一起,都不跟其他人怎么来往的,我怕萱儿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就在她回家时坚持要送她过桥去坐车,我真后悔,我要是那时候不跟她一起走,说不定就不会遇见那样的事了。
    桥那边刚好有座山坡,沿山的路蜿蜒陡峭,而且弯度很大,大得看不见弯子里的车辆,我们走到路边在那里等过路的车,我对萱儿说爸爸那话是无心的,让她千万不许乱想,她却笑着说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还责怪我骗了她,说以后还是要多在家里陪陪他们,说我对家人的态度不好,说不管怎样那都是父母,都得尊敬,要多和他们沟通,不要胡乱猜疑他们……她一啰唆起来就是那样没完没了,我撅着嘴一边听一边耍弄自己的手机,萱儿见我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推我一把,说我不安心改好,就是那一推,我手上的手机飞了出去,沿着坡路往下滚,两个人都跑去捡……
    萱儿,她跑在前面,我紧跟在后头,我听见山路上面好像传来汽车的声音,心想这是转弯处如果近了该是鸣声喇叭的,却没想到转眼就看到一辆飞速下坡的车,很近了,我喊萱儿叫她靠边,可是那下坡的路不容易刹住脚,我想那车更是不容易刹住吧,我们都很慌张,几乎是同时跌倒在地,都是跪着的姿势,我感觉车是擦着我的衣服风一样经过的,那么快,既然那么快它为什么不再快一点?萱儿跪倒在地时惯性的作用使她整个儿地趴了下去……刚好就在车轮下,我伸手去拉,我什么也没拉到……是那车不好,它不再快一点,赶在萱儿趴下前就经过……我不好,我应该挨着她跌下去,才好一把拉起她……
    车跑了,它碾破了萱儿的头,萱儿对着我翻动了一下出血的眼睛,就再也不理我……
    悄然已经发不出声音了,而我的眼睛也酸涩透顶,我没办法让她不要哭,只能凭着她滚烫的泪水浸染我的衣服,只能用萱儿的心情轻轻拍着她,而我想萱儿可能真的就该在这附近,远远看着她的悄然这样思念她,这样内疚地伤心哭泣,她也一定很难过,她肯定不会舍得离开悄然的,天空孤独地翻白,月亮在听了萱儿的遭遇后也偷偷掩面而去……
    “然然,”我扶起她的脸,“起来跳个舞,天要亮了,萱儿也快累了,来给她跳个舞,她肯定也会跟着你一起跳的,这是你们的约定!”
    悄然本来无力的眼睛突然来了神采,肯定地朝我点点头然后站起来,但是我没想到她却把舞鞋脱了下来:“萱儿,这是你的舞鞋,你快穿上,我们来跳舞……”
    光着脚,没有任何声音,悄然围着那双舞鞋跳了起来,而我记得,那些动作、那些姿态,就是那天晚上她在舞台上跳过的,而此刻我却想象着她和萱儿在去年的晚会上的情景,一定非常的美,那个一身洁白裙子的女孩,她的舞步一定和悄然一样轻快一样动人。
    我望一望山间,风吹过树叶沙沙轻响,像一阵阵欢快的笑声,风一停下来,那种静谧又像谁在凝目观望!
    我想起悄然写的那段话——风来了,带走我身上的尘土留下了我,我干净了却不高兴了,不高兴为什么风带走的不是我而留下的不是尘土!谁会愿意留在这孤单的地方?
    她一定是想着这里的情景想着萱儿写下的,再望一望,风又来了——我想萱儿这时肯定像个美丽的精灵歇在树梢上专注地凝视着悄然为她献上的舞蹈吧,再不然她便随着风一起缠绕着悄然的身体,和她一同跳起那属于她们两个人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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