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绿绮虽看着柔弱，实则骨子里也是一刚烈女子，她见曲三娘久久不依，干脆拔了头上一只簪子下来，抵着自己左手手背喝道：“三娘这几年大恩大德绿绮感激不尽，只是今日绿绮必须要走，若三娘执意不肯，绿绮只有把这些年三娘教我的全部还出去，这样三娘也没有留我的理由了罢！”
    绿绮语速极快，曲三娘还没品出这话中的意思，只觉眼前银光一闪，再看绿绮的整只手掌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当即两腿一软，连连叫人拿了东西来包扎，却被绿绮一一喝住。曲三娘方想再劝，绿绮指尖一转，簪子便已对准了自己的手腕：“三娘莫怪绿绮心狠，只因了绿绮也是不认命的性子，他便是有千错万错，绿绮也是定要到玉京找他问清楚的。这手，绿绮不得不废！”
    “慢慢！我的儿啊，你这一簪子下去别说是一只手了，就是你的命也会没了的啊！”绿绮一个激灵，手下顿了片刻，身旁几个下人便趁机夺下了簪子，三下两下将她制倒在地。
    “当心当心，别碰了她的手！”曲三娘急急走进，挽着绿绮的胳膊起来，又惊又气道，“何苦如此，你何苦如此呢！”
    绿绮的左手早已没了知觉，双唇也是惨白惨白的，但那秀脸上分明浮上一抹淡笑。“三娘，绿绮赌赢了，你到底还是怜我这双手！”
    “罢罢！你要走就走罢！等你手伤好些了，你要去哪儿就去哪儿，要去找谁就去找谁，三娘再也不拦了！”曲三娘抹了泪，大叹道，“你房里的衣服首饰随你带走，盘缠我也管够，这样你总满意了吧！”
    绿绮笑着，眉眼间竟有说不出的妖娆，她淡淡点了点头，阖上了双眼。
    半个月后，琴师绿绮离开了雪霁坊。除了身上穿戴的，房里的衣服首饰她一件也没要，三娘给的盘缠她也折成了散碎银子托人送去了家乡。她走时带着的，只有平日攒下的积蓄，以及怀中的一张琴而已。
    又到了当初分别的长亭，绿绮左手抱琴，右手拨出一串妙音。传说那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是琴艺中最高超的技艺，可这些在绿绮看来，不过是女子至伤至深的痛处罢了。
    从此她做了一个流浪伎人。她且行且歌，告诉人们关于这个绿绮的所有爱所有恨，所有痴所有怨，当人们在为她的故事感动而涕泪涟涟的时候，她已静静辞别了一处，向下一个村镇行去了。
    一路上，人们只道她是云朝最好的琴师，却不是她是世上最痴的女子。
    渡过了赤水，绿绮好不容易走到了玉京，却因盘缠用尽住进了百乐坊。坊主顾及绿绮的名声卖她一分薄面，许她在坊内奏乐赚取盘缠，绿绮也因了这个结识了不少与春试有关的官爷。可向他们询问后，绿绮得知过去这三年上榜的书生里竟无一人名叫俞山的，一时心如死灰，连鼓琴都没了心思。正巧听见坊间传闻浣笔巷里住了一位素笔公子，一双素手写尽沧华，绿绮便连夜请了他来，以一曲做酬，求他为自己写下这一段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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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天的时候，屋外又飘了些小雨。姑娘一曲弹罢，几点不知是雨滴还是泪滴的珠儿落在颊边，凉凉的，丝丝入骨。
    屋内一灯如豆，素笔公子把墨笔蘸了又蘸，沉吟道：“真是支悲伤的曲子。”
    不过是萍水一逢，奈何就这样注定了此生姻缘？绿绮空守三年仍是不知。他说让她等，她就等，他说会回来，她就盼着他回来。爱上源于一场离乡背井时的扶持，天涯海角，有你的地方就有答案。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绿绮摊手在前，左手背上的疤痕清晰可见，如同一只幽魅的鬼眼，窥探着，哂笑着世间。
    “什么不在朝朝暮暮，全是骗人的鬼话！若是知道归期，这样的等待还有意义，若是他许给你的只是一张不知年限的誓约，你要用什么来等待？所谓朝朝暮暮，不过是骗人又骗己的借口罢了！”
    - - - 题外话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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