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逝水浮萍奈若何，一世欢歌叶底眠。风景旧谙，青杏尚小，不道流年换。
    少年伏在河边，一双眼盯着水底来去的鱼儿，忽而变得清亮清亮，一个俯身，却是扑了一场空。他扫兴回岸，身旁便落下一片天水染成的浅碧，幽幽拂过了他尚且稚嫩的面庞，住在他的跟前。
    “光儿。”
    少年扬起脑袋，今晨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手遮了，顺便也遮去了面前人儿的半张脸庞，待看华发迎风似雪，那对薄唇轻轻开合，呵气又如兰。
    “还是不成么？”
    明光摇了摇头，几绺刘海挂在额前，摇摇晃晃荡开了一圈水珠：“第七遍了啊……每次都像要捉住，每次都让它们溜走了……可恶，又要被少堇那家伙笑了。”
    “不急不急，或许第八遍就行了呢？”碧衣老者笑着拨开明光的头发，淡淡的目光如一泓清泉，一直流淌入明光的心底，“再说那个……也好不到哪里去，每次都只会抓兔子……”
    老者的话音未落，后头便有一匹红色小马急急追来，坐在上面的男孩一袭紫衫，不待马儿站稳，单手一撑便跳将下来。接着完美的落地，脚边轻尘扬起又落下，弥了一眼的年少轻狂。
    明光咬了咬唇，躲到碧衣老者的身后。紫衣男孩看到这景笑意更浓，晃了晃手中的白色物什，嬉道：“兰师父！今晚又有兔子肉吃啦！”
    兰古拂却衣袖上的浮尘，淡笑：“唔……前天是香煎兔肉，昨天是红烧兔肉，今天是什么？”
    男孩想了片刻：“那就清炖吧……”
    兰古身后“噗嗤”一声，男孩听罢皱紧眉头，逼上几步，嗤道：“这不是明兄弟么？明兄弟今儿个抓了多少鱼？让堇看看罢！”
    明光神色一窘，不由红了脸低下头来，耳边的几绺头发复又垂下，荡来荡去像是在挥一方投降的旗子。唤少堇的男孩眼底放出精光，还想要说什么，却是一旁的兰古先开了口：“光儿，屋后的芸薹似乎又长成了呢……”
    明光一怔，随后心头一暖，喏道：“是，外公……”
    “慢慢！”少堇急道，“兰师父，您可别让他去了！上次您叫他去割韭菜，他偏去摘了一大把葱来，让他去采葱……天呐，那明明就是一盆谷莠子！”
    明光脸红更甚，支吾着道：“它们……都差不多的……《博物鉴》……我还没看完……”
    少堇大咋舌，不知该哭该笑，唯有兰古神色清淡，拍着明光的脑袋叹道：“尽信书，不如无书啊……少堇，这话你如今可明白了？”
    “明白……明白得很哪！”少堇扶额，肚子被强忍的笑意憋得生疼，待明光逃也似的奔远了，终于坚持不住翻在地上，笑了个天昏地暗……
    那年他们都是六岁，云隐山的青杏尚小，命运如一只熟睡的巨龙，还在做着它恬淡如水的沉梦。
    此后十年又十年，山间翩飞的双双凤蝶，羽翅之下织出的是一幅其乐融融的画卷。只是蝴蝶每年都会飞来，而那画中的人儿，要用多久才能回来呢？
    风华从梦中醒来，心中忽然悲伤不可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