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夜色静好。
    风华倚着棵梧桐站定了，静静看着面前溶溶月色下的女子。
    “青儿。”
    墨色的眼眸中各种微光闪过，似是要把七年间欠下的所有眼神统统在今夜还来。他忽而凑近轻笑道：“青儿——他是这样称你的罢——我都没这样唤过。”
    “那是我用来唬他的。”青芜抬头，见得深夜中的那一双眼眸却明亮如火，不由奇道，“呀，还没见过你这样！”
    风华怔了一瞬，暗暗沉吟：“我不知道，许是在你面前，我才觉得自由，能做最真实的自己。”
    最真实？青芜心中无端抽痛起来：“莫说他们，连我也不知道真实的你是什么样。你——几时做最真实的自己了？”
    风华不言，只是拉近了青芜的双手，让她往自己怀中靠了，另一手扶上她的肩，摩挲着那头顺滑的万千青丝。
    “有些事情，我放不下。我以为披上了素笔公子的皮囊就可以重新过活，可空下来回头看看，我还是我，什么都没有变……你——”
    他自嘲了一声，终究还是一字一顿道：“你可愿等我？”
    “难道七年——还不够么？”
    青芜攥着他的衣襟，指尖隔着他天水化碧的衣衫，却分明要刺入掌心血肉。
    “明氏一族……便是你放不下的事情么？”
    风华微怔，拥着她的手不觉放下来，无力的垂在身侧。曾几何时，只是这般无力的一双手，握不住属于他自己的一切。
    “你何时知道的？”
    “我不知道。在你决定告诉我之前，我可以一直装作不知道。”
    骗人骗己么？风华冷笑，但明明自己也是这样骗人骗己，麻木地被自己骗了十年。
    见他不语，青芜不由嗤道：“我选择相信你，你却始终不能信我。究竟那是什么样的过去，令你这般无情？”
    风华摇头道：“我若不信你，又何必为了寻你离开玉京？只是青芜……我并不想你知道我的过去……我宁愿你心中记着的，永远是这个温文尔雅，穿着碧色衣裳，爱笑的墨风华。我，不想见到你将来生悔。”
    青芜大惊，觉得这话原不是这样的场合说的，刚想说什么，又听得他道：“青芜，今后我们无论各自身在何处，甚至离了千山万水天各一方……只要当我想起世间有个人曾不计生死的相信过我，我便，死而无憾。”
    “风华！”
    青芜身子一颤，连忙握住了对面人儿的双手，仿佛再晚了片刻，那个身影便会随风散去，以后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许久之后她再回想今日的这番话，发现当初许多不经意出口的话语，以后竟都成了谶言。
    “风华，”青芜哽咽了一声，诺道，“我既选择相信，那么便会永远的相信你，不管你的过去是什么，我只当你是墨风华——我十一岁时就认识，并且发誓要一辈子等着他的风华。”
    隽心谷的梨花飘落，那年的两个孩童站在梨树下信誓旦旦地许诺，所有花瓣被风卷起绕成一个圈儿，锁住所有的年少轻狂。
    他们都没忘，只是这似水流年忒无情，暗把年少消。
    “好，”风华将手覆上她的，柔柔一握，“你明天去把安府的事情了了，然后我们带着丹青和杳杳，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天高地广，总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青芜暗暗将手收紧，心中五味杂陈。
    他总是习惯把别人逼到绝路，除了答应他，她再无选择。
    于是小心应了，那二人四手便牢牢握在一处。今后的三生七世，再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