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安烈回座复饮了一杯浓茶，终于把目光放在了青芜身上，一旁安如意见父亲神色缓和了些，连忙介绍道：“父亲大人，这便是女儿先前提起的青儿姑娘了！听少堇说，这位姑娘的才学见识，可丝毫不在他之下呢！”
    青芜浑身一震，竟想不到那六公子居然会如此抬举自己，不由心中暗喜，向腾云将军行了一个大礼：“小辈青儿，见过安大将军！”
    “哦，是你。”
    安烈起身，伟岸的身躯一立，便遮去了小亭中大半的阳光，“果生得一副伶俐模样，小女……若是得你半分便好了。”
    “父亲！”
    安如意面露不悦，安烈似是没听到，径自从袖中取出一串水玉手链。青芜望见这正是自己被六公子抢去的那串，不禁喜从中来，听得安烈道：“都是孩子之间的玩闹事，青儿姑娘也别放在心上，如今完璧归赵，还望姑娘海涵。”
    “父亲！”
    安如意又是一声娇喝，青芜侧头见她眉峰深锁，倒真像有什么要紧事的样子。安烈脸色一沉，抬手就要喝退她，安如意只得悻悻离去，却仍立在离小亭百步开外的地方远远注视着，似是特别不放心青芜留下。
    “小女就是这个脾性，青儿姑娘见怪不怪了。”
    安烈见安如意远去，回座自如斟了两杯茶水，递给正在发愣的青芜一杯。见青芜坐下饮了，安烈又将水玉手链放在大理石台面上，向前一推，便推到了青芜的手边：“这链子姑娘还是收好了，千万别再让旁人夺去了。”
    “那，多谢将军。”
    青芜将手链套起，皓腕边长长的素色水袖垂下，转瞬便将那十六颗七色水玉遮去。安烈将军看着青芜的一举一动，双唇翕动几许，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咽了下去，只低了头，默默又为两人各斟了杯茶水。
    “啊！”青芜这才反应过来，见此刻给自己斟茶的乃是祈国的腾云将军，当即受宠若惊，正要张皇起身，安烈的一双炬目却紧紧盯了过来，一股凉意顿时漫上她后脊，青芜刹那动弹不得。
    果真是沙场里出生入死的人，只一个眼神便可化作数九寒天里的冰锥，逼得对方退无可退，只得乖乖投降任其摆布。见惯了素笔公子淡淡的轻柔眼神，青芜原以为那夜山水的眼神已是寒气逼人，却未想到人外人天外天，这位安烈将军的目光与他们相比，何止是凌厉了千倍万倍！
    见青芜不自在，安烈忙收回了目光，低头问：“姑娘，给你手链的人，她……是不是姓韩？”
    青芜浑身一震，避过安烈的眼神，低头颤声道：“我……我不清楚。不瞒将军，这手链其实是件死当，还是我一在当铺的朋友送给我的，至于它原本的主人是谁，我，并不知晓。”
    “是么，那还真是遗憾呐……”
    安烈眼若寒潭，在六月闷热的空气中却愈加冰冷了下去，“也罢，既然她将它当了，就是不想留着，我，又何必执着……”
    这后半句分明是他的自言自语，青芜却听得万分刺耳，她紧紧咬着下唇不再出声，两只手却已将膝上素裙攥出了褶子，衬着汗水，留下了若干深深的印痕。
    “不离不弃，莫失莫忘……情深不寿，慧及必伤……”
    安烈喃喃念着水玉里留下的箴言，每一字不像是刻在玉里，倒像是刻在青芜心头，直教她心抽痛不已。但若问她缘何难过，她也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