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他垂眼，只是宠溺般拍了拍小童的脑袋。青衣小童忙不迭道了谢，弯腰深深行了一个大礼，转身和一众童子玩去了。
    “真是鲜活的年纪啊！”
    那一袭紫袍随风飘扬，就这么霸道且肆无忌惮地闯入了他的视线。风华侧身无话，少堇却悄悄靠近了他：“当年，我们似乎也是这个年纪，云隐山里，我捉兔子，你捕鱼。”
    风华盯着那抹青色越来越淡，直到消失在尘雾中，缓缓回了眼：“可惜华年随逝水，如今的你不需要再为我捉兔子，即使我——依旧摸不到一条鱼。”
    一句话，埋了多少心事，断了多少旧情。
    “光——”少堇轻声呢喃，仿佛这一字已在他心头反复痴缠，萦绕了十年之久，“这些年，你可还……”
    “六公子，叫我墨风华。”
    他话语冰凉，夹杂着另一人触碰不得的寒意，冷冷刺在他身上。少堇轻叹一声，朝着光影明灭的远处望了一眼，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依然是那些少时美好：“明光也好，素笔公子也罢，我只当你是我兄弟……不论你对我的误会有多深，就算你恨我，我依然当你是我兄弟。”
    至死不变。
    风华如纸片般的身子在风中一颤，低头良久，却是极清浅地笑开：“兄弟……是兄弟，难道就可抵过弑亲之仇么？十年前，云隐山里的两条人命——六公子，你要拿什么来偿！”
    少堇听罢双手顿时握紧，一拳重重砸在身旁的梧桐上，印下两道可怖的血痕。
    “光！十年前我就说过，你父母的死与我无关！那夜我与韶音姑姑一同被软禁在城内，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只看见你一个人立在城门口，我去找你，你却……”
    少堇突然捂住胸口，恍惚间又想起那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夜晚——那夜他拼了命去护住这个一身素衣的少年，可他双眼冷冷似寒潭，快要把落在身上的雨滴都冻成了冰！他危急中握住少年的手要一起逃脱，他却抽出一把暗藏在袖里的错金小刀，措不及防的向他的心尖捅去！
    霎时，血流如箭涌，紫衣少年看见素衣少年唇边露出极惨淡的一笑，然后，竟是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
    可怜那年紫衣少年伸出的一只带血的小手，在风雨中苦等了十年，却是仍然没能握住最想握住的那个人。
    “是啊，他们定不会想到，素笔公子的这双手，其实也是染了血的。”风华如当年一般笑着，再向前看去，少堇那血肉模糊的一手又让他霎时换了颜色，“不过这十年我早已想通，父母惨死，家破人亡，这些其实都怨不得别人……我惟怨自己没生得一双有力的臂膀，撑不起这背后所有的因果劫数，让他们，白白丧了命。”
    说话间有黑影浮动，少堇心头一乱，惊道：“你要作甚！”
    风华未答，只是淡淡拂去袖上浮尘，一双眼忽又黯淡无光：“我如今叫墨风华，是写故事的墨风华，从前的那个明光，早已随着你的血死掉了……我来，只是想去山里看看外公……我想纵然当年你动了杀我的念头，也不会无情如斯，连自己的师傅也不放过。”
    “光！”少堇大喝，却意识到这个人无可改变的倔强，只得轻叹道，“罢了，我想兰师父见到你回来，应该……也会欣慰的罢！鄄城外的云隐山，儿时长大的地方……我也，很久没回去了呢……”
    风华低头一应，踏出公子府，曾经的红尘紫陌，扑面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