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少堇离去的一个时辰后，雨停，四公子怀月于公子府正厅开宴答谢来客。三个时辰后，四公子微酣而归，众宾客正欲离去，却见得内公子府燃起大火，齐管家大骇下命全府运水救火，却终究是杯水车薪。六公子少堇不顾阻拦冲入火场救人，未几却是背着一人影归来，众人去寻，竟是已经断了气的公子怀月。
    一场大火，城南四公子府的生辰变为死祭。
    祈王妃抚尸痛哭，欢沁尚未明白发生何事，只躲在母妃的身后发抖，三公子白夜一双冷目露出异色，拉着深意退至一边。安如意握着少堇瑟瑟颤抖的手，低声道：“怎么竟是起了火？”
    轰隆！
    内屋倏然倒塌，是这二十五年来公子府发出的最响一声。烈火扬起，将闪烁的星子连同许多人的念想一并送上苍穹，消失的无影无踪。曾经安静恬淡的四公子怀月，便是以这样离奇诡异的方式，结束了他的一生。
    半个时辰后，南城火灭，一匹骏马携着消息疾驶入内城。榻上之人闻言双手一颤，褐色的汤药洒在绛紫的衣袍上，洇出点点猩红。
    “报应……报应啊！”内城边的某一处，有女子可怖的笑声传来，荡在微湿的空气里，凝成了最狠毒的咒。
    鄄城，彻夜未眠。
    －
    千里之外的青冥岭下，夜半月色正好。风华披衣起身，撑开木格小窗，任溶溶月光洒满一地。地上清瘦的人影晃动，风华怔了半晌才发现是自己的影子，于是淡淡笑了，复又坐回床边，仰头看向一轮玉盘也似的满月。
    不知今夜鄄城之中，是否也能望得见这一片白月光？
    一连几日赶路，即使来到了这与鄄城相去甚远的青城，风华还是抑不住自己的念想。是墨风华，还是昭明光？夜色中煌煌的灯火，烛光下的淡紫流光，修长的手指，清亮的眸子，哪样都搅得他心如乱絮，不能自眠。
    窗外人影浮动，风华瞥得一片粉色的衣角荡在窗边，勾唇一笑道：“是杳杳啊——若是睡不着觉，就进来罢！”
    粉色衣角一收，还没进门，女孩儿的笑声便随风而至：“原来师父也不曾睡呢！正好，杳杳来给师父做个伴儿！”
    “嘘，小心吵醒了他们。”
    凤杳杳进了屋，听得素笔师父嘱咐，不由又笑道：“师父放心，他们睡得可死沉了，杳杳来的时候刚看过。”
    “没有往事的人，当然睡得香甜。”
    风华轻语，脸上的笑似是经年不变的表情，早已化成了一张空洞的面具。凤杳杳没来由的心头一痛，微凉的指尖探入衣衫，片刻带出一只银质坠子，其上花纹错综，似是古老而神秘的图腾，唯中间有一小处凹陷下去，应是缺了什么。
    “杳杳……睡不着……”
    风华眼角微光闪过，柔声道：“怎么，想家了？”
    “与师父在一起，杳杳才不会想家。”凤杳杳小手一合，将银坠扣入风华掌心，“师父就是我的家，杳杳愿陪在师父身边一辈子！”
    “一辈子？一辈子太长，又太短，要说不离不弃——谈何容易！”那白皙的玉指倏然一颤，片刻便挣脱了开来：“杳杳可记得纳珠？当日你与族人一别，今时恐怕也已年满三年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