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杳杳摇头,听不懂这话中的玄机,只觉得方才伸出的手冰凉如水,收了又收,却什么也没有抓住。她低头恍惚了一阵,又听得耳边风华道:“杳杳灵凤,绵绵长归。有一天你终究还是要回去的——你的所有亲人,都会在故乡等你。”
她闭眼,九岁之前的记忆霎时又回到脑海。她的家乡,北苍以北,那个传说中有着绿草如茵的纳珠平原的美丽羌国,在她的记忆里却是连年的战火纷飞。灰色的浓烟代替了碧色苍穹,仿佛一方巨大无比的黑幔子般笼罩了天地,不见日月,即使地上孤儿寡妇的哭声再响,却总穿透不破那层云幔。
烧焦的平原之上,到处都是丢弃的死尸,传来阵阵腐臭气味,九岁的小孩在尸体中穿行,白色的裙角染上血污,似一只折了翼的蝴蝶,想要飞,却怎么也飞不过那片沧海。
遇见他是个意外。一袭天水碧无风自动,似沙漠中的绿洲,是她救命的稻草。他为她取名“凤杳杳”,她却始终没能明白这三字晦涩的涵义,任由他牵了手,去国别旧,一路南行,开始了没有终点的流浪。
杳杳灵凤,绵绵长归。凤杳杳无声的念着这八字,蓦地恍然大悟般惊起:“原来……原来从一开始,师父就没打算将杳杳留下!”
“杳杳,”风华合眼,“当年我在纳珠答应你娘带你离开羌国,到明天,刚好三年。如今羌国内乱早已平定,杳杳随他们回去,我也可安心了。”
凤杳杳垂头不语,只是来回摆弄着手中的银坠子,良久才开口:“纳珠……那里真的有所有人么?包括娘亲?”
风华含笑点头,凤杳杳却猛得起身,手中银坠叮铃作响,恍惚了一夜的白月光:“可是师父不会在,对么?杳杳从此就见不到师父了,对么?”
未及风华开口解释,凤杳杳粉色的衣角在门边转过一圈,转眼便不见了。风华盯着银色的窗沿怔了片刻,双唇开而又合,压声发出了几个却是连自己也听不真切的音节。
“杳杳灵凤,绵绵长归。悠悠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既然自己已失了过往,怎么忍心再让她承受与至亲分离的痛苦?毕竟还是金钗年华的无邪少女,任何苦痛,都会被时间抹平。至于其后无期的万般劫难,便由自己一人承担罢!
那抹粉色的身影在月下遑遑而过,飞起的尘埃却也搅乱了另一人的视线。她回望了一眼屋内已然卧下的碧衣,轻轻叹口气,折下了身旁一朵未开的白花。
“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回身,对上青衣少年的眼。
关切,不解,忧心……少年澄澈的眸子里映出万般情感,她不可一一解答,只有小心避过。可擦肩的瞬间,一只手却倏然拉住了她的袖角,那手的主人什么也没说,只这么定定立着,眼神坚毅,似是要把世间皮相都看穿。
“不必追问,”青芜褪下丹青冰凉的手,淡然道,“我选择相信他,所以请你们也信任他——风华所做的,全是为了你们。”
丹青站在原地,怔怔看着白日里还欢颜嬉笑的同伴离去,原本还想说出口的话儿,此时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一夜,终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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