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丹青大惊，连连上前拽住凤杳杳的衣袖：“杳杳，你说谁要离开？你是说笑的……是不是？”
    “丹青，我——”
    未及凤杳杳回答，一束阳光倏地照耀到小亭里，众人向外望去，原是骤雨初晴。凤杳杳上前两步反被阳光刺了眼，正要伸手去挡，却见得指缝间异彩流淌，有四人着了五彩霓衣，抬着一方软轿，在极西的青冥岭上倏然而至。凤杳杳不知他们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却也不愿去想通，他们就像那无形无影的命运之手，总在不知不觉中就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都是命数而已。
    四人之一的使者走上前来，半块青铜雕琢的面具其上花纹繁复，似是刻着古老的图腾。掩在面具后的那双眼微微转了一转，然后那人单膝跪地，抬手奉上一粒五色米珠。
    丹青挺身护住了凤杳杳，凤杳杳却绕过他接过米珠，扣在了自己的银坠上。
    霎时一缕青光冉冉而起，坠子中机簧暗合，竟是从中间裂开，待得青烟散去之后，凤杳杳的掌中便多了一枚古铜戒指。
    丹青吃惊的嘴张得更大，眼看着亭外余下的三人纷纷伏地，口中喃喃念着不知是何年代的巫祝颂词，明明是青天白日的光景，背脊也不由的发凉起来。
    凤杳杳听着颂词，一脚正要向着软轿而去，丹青急道：“杳杳你这是在做什么？他们……他们凭什么能带你走！”
    “因为，”凤杳杳回身，望着丹青的同时也望见了亭中的风华，一袭不染纤尘的天水碧，教人可恨又可亲，“他们是来带我回家的。丹青，杳杳就要回家了，你羡不羡慕？”
    “可是你的家在这里啊！我们所有的亲人都在这里，公子，谷主，我们四个都是亲人啊，是不是？”
    二人四眼同时看向亭间的那个碧衣公子，见他衣衫轻薄，在明媚的阳光下仿佛会消弭而逝。凤杳杳噙了泪不敢再看，那碧衣的人儿却上前握住了她与丹青，一如从木兰村出来时的模样：“我们自然是亲人，现在是，以后更是。只是那方候着的可是杳杳的娘亲，是杳杳真正的骨肉至亲！当你回到纳珠看到她的时候，再回想今日的离别，相比骨肉之情，其实真的不算什么……”
    低声的吟颂业已结束，凤杳杳垂头想起那妇人离别时模糊的容颜，泪水终是夺眶而出。
    “可杳杳……终究还是舍不得师父啊！”
    风华脸上惨淡一笑，却是勉强撑起一片艳阳：“那我们就约定好了，等再过些日子，师父就去东羌看杳杳。不过杳杳要答应师父，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改变，师父……最喜欢杳杳无忧无虑的样子。”
    “真的？”凤杳杳一惊，胡乱抹了一把泪水，“那师父也不许变啊！不然就算等师父来了，杳杳也认不出师父了！”
    那双凤目里再度绽开了笑意，凤杳杳向亭中径自拭泪的青芜挥了挥手，又默默看了风华一眼，然后，转身走进了那一方软轿之中。
    平地里倏然卷起一阵略带微香的风，丹青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向着那四人一轿追去，可谁知那五色衣人的速度竟是不可想象的快，加上雨后山路湿滑泥泞，丹青一路跌跌撞撞，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顶软轿渐行渐远了。
    “杳杳！”
    就在丹青不知是第几次从泥土里爬起的时候，那轿子的一角青帘似乎停了一分。丹青大喜，顾不得满身的泥水便继续向前奔去，不想没跑出几步脚下竟忽然一滑，接着胳膊上一把大力传来，硬生生将他向后扯了回去。
    丹青定神一看，脚下的几块石头早已滚落下山崖，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沟壑之中，而方才拉着自己回来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公子！
    他低头，瞥得一袭天水化碧的衣衫上终是染了泥水，一块一块看得触目惊心。而对面山崖上的那顶软轿，此时也在五色衣人的伴随下消弭无踪了。
    丹青垂手摸出神鸟节时杳杳交给自己的那一截“梧桐树皮”，一股酸楚瞬时又漫上心头——他是真的天天都带在身边了，怕丢了，他还特意系上了一条红色的绳子，日夜揣在心口。只是自己的这份心意还没来得及说出，那人却已经……
    “丹青，这人世，有太多我们不能把握的东西。”风华望着杳渺的远处——那只灵凤离去的方向，缓缓道。
    “所谓一切皆有命数。”
    丹青却捂了耳朵，不愿再听：“公子！杳杳不是东西啊，她是人，活生生的人！杳杳她明明，明明就不想走的……”
    丹青还想再说，风华忽然转身，掩去了脸上露出的苦涩。
    “杳杳，她终归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墨风华，不能护她一世。终有一天，你会懂的。”
    “我不懂！公子的话太深奥，丹青也不想懂！”
    丹青死命的摇头，不再看他。
    风华怅然长叹，知他不会再听进的自己的话，也不强求，只淡淡道了句“我在亭中等你”的话儿，然后便径自离去了。余下的丹青独自一人站在青冥山巅，吹着山间刻骨如刀的风，半晌无话。
    孤独。丹青仰面，忽的体会到了这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