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那素衣的少年在山顶上踌躇良久，待到暮日西斜，终是向东边迈去了一步。
    “杳杳灵风，绵绵长归……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他沉吟着几句诗词，发现却也没什么好怨的。现实凿凿犹如眼前深不可测的渊谷，他不是那传说中长了五色羽翼的神鸟凤凰，即使心中再多不甘不舍，也无法越过这道鸿沟向着离开的人儿寻去。
    不单是自己，就连公子那般精明的人，也不曾拥有这样的翅膀。身边所有应该被保护的亲人，他，素笔公子、墨风华，还是没能保护到。
    丹青嘴角牵出一丝淡淡的苦涩，转身正要下山，视线里忽然映出一模糊的影子。不是碧衣公子，亦不是粉色衣裳的杳杳，那青灰的影子被余辉镀了层薄薄的金光，有种奇异的不真实感。
    “是要走么？”
    丹青正挪步，那人忽的一句话传来，困住了他的脚。
    对面的男子一头乌发及腰，手中折扇抖开，立刻就送来一阵清凉的风。丹青心中起毛，也不敢乱应，只低头径自加快了脚步。
    “稍等，”灰衣男子眉峰微扬，伸手一挡竟是拦住丹青去路，“天色已晚，即便现在回去只怕也要赶一程夜路了，小哥何必急于这一时？”
    丹青心下一怔，定定地望向那半张开的折扇，其上墨迹纵横，依稀可辨画的是万里江山如云。
    不似公子兰花静好。
    心中隐隐不安起来，丹青匆忙向身旁男子一揖，道：“先生若是想留便留下罢。我还有家人在山间小亭等候，不便晚留了……”
    “是么，”灰衣男子收手，却毫无放丹青离去的意思。他唇角稍冷，把余音放在了“家人”二字上，来回品味良久又道：“小哥可知道，方才你说出那两字的时候，眼里满是不甘呢……”
    丹青似是正被人击到痛处，敏感地往后退了两步，再望向前方灰衣的人影，那副面孔早已在暮色下模糊不清。
    日落西山，扇面上锦绣河山忽如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兽，无声地要将自己吞噬。丹青再不敢想其他拔腿就逃，身后的那人却如影子般紧跟慢随，夜色愈浓，便愈是甩他不掉。他心中一急，脚下不慎缺了半步，“噗通”一声跌倒在满地泥浆之中。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影子压迫而至，丹青闭了眼抱头缩成一团，喉中的叫喊到嘴边却成了呜咽，消散在微热的夏夜里。
    灰衣人俯下身，一双眸子映的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景，总有微光在其中闪烁：“小兄弟，你究竟在怕什么呢？我，还是真相？”
    丹青只顾不住的颤抖，泥水染上素衣，再不复往日清雅的少年模样。灰衣人见丹青没有反应，只轻轻将手放在他肩头，似要传给他某些信念：“真相从来不会令人害怕，身处谎言而不自知才是最恐怖的，现在醒悟，还不算晚……”
    “才没有什么谎言，”丹青挣脱开他的手，蓦地从泥水里坐起来，“你少胡说八道！公子他才不会骗我！”
    “哼，”灰衣人冷笑着振衣起身，神色间皆是嘲弄，“那就继续走下去罢——活在他人为你粉饰的世界里，万般真情都是虚假，直到一天，再像手中玩偶一般的被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