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哼！你干的好事！”
    白夜随潘公公步入寝宫之时，才知道自己想的太过单纯。
    那一支钗子应声而落，直楞楞插在自己膝前。祈王佩迦斜倚在床榻之上，抚胸喷出一口鲜血，将绣着飞禽走兽的明黄锦被洇出一片殷红。
    回身看潘公公，他已在不知不觉中离开寝宫，顺便带走了宫内所有的婢子与侍卫。
    父子二人，相对相峙。白夜看着面前的鎏金凤钗眉头深锁——他不知荷花池对岸的安锦是否当真为他担下了所有罪名，心底不由可笑那夫妻一夜深情，面对这一场生死博弈，他竟是不敢认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儿子不知父王所指何事。”白夜伏身，额头抵上冰凉的地面，“这支钗子，儿子见所未见。”
    祈王深陷入眼眶的眼睛死死盯了白夜一瞬，侧身又从枕下取出一封云笺，掷到他面前：“你自己看！”
    白夜将东西捡起看了，见那云笺上分明写着自己派死士杀害四公子怀月，又故意伪装公子丧生火场，却在不经意间留了锦夫人的金钗在场的事情。他当即身形一震，大怒道：“岂有此理！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混张东西，竟然信口雌黄诬陷本公子！父王您明察秋毫，一定不要被这种小人之言蒙蔽了啊！”
    “白夜！”祈王狠狠拍了一掌床榻，白夜浑身一抖，听得父亲声音沙哑却依旧苍劲有力，“你竟还不认罪？你可知你手中的，是你四弟生前一个门客的遗书，那人……他为了揭发你的事迹，昨晚已在南城自缢而亡了！如今这事情天下皆知，就说这王城外围着的百千余人，你要寡人如何给他们交代！”
    病重的王说得面色发紫，话音刚落便又低头呕出一大口鲜血。白夜见了不由心惊，想起身去扶，无奈两腿却似失了意识般动弹不得。相似的感觉让他想起今早聚在马车边的那群刁民，以及那声不知是谁喊出的“三公子”……他心中霎时有如明镜，竟是什么都明白了！
    交代……交代……六公子……少堇！你当真赢得漂亮！
    白夜顿时心如死灰，身伏于地，缄默不语。
    祈王也已然拭净了唇边血迹，冷笑一声：“怎么？你这算是伏罪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白夜仰头，用一种决绝的眼神看着他的父亲，“不管父王拿出怎样的罪证，白夜都会用一句“不是我”来回答。”
    “你以为，这样寡人就没有办法了么？”
    “不！是留我还是杀我，父王都只需要用一句话而已。如果父王诚心护我，又何必教我前来对质。”白夜暗暗握了拳，却又在一呼一吸间缓缓松开，“到了宫门口我才明白，六弟赢了，赢得太彻底。他没有用一兵一卒就击败了我，甚至连血腥都不见，与我相比，他实在太适合做世子！”
    祈王微怔，见得白夜一张硬朗脸庞上神情漠然，一双唇瓣张合却是切金断玉：“他懂得利用人心，百姓的心！现在鄄城所有人都在看着父王，父王如果不办我，就是包庇……这与四弟的真相无关。”
    “不愧是寡人的儿子呵，你看得很透。”
    祈王似乎平了气息，抬手示意白夜起来坐到他身边去。待白夜走近了，他细细望着自己儿子鬓角的银丝，一双眼里忽而有微光闪过，仿佛不相信他已长成至此：“白夜……寡人记得你只比叡儿小一岁，今年是……”
    “回父王，儿子今年二十又七了。”
    “二十七啊，”祈王抚上他的鬓角，一寸一寸沿着发缕向后摩挲，“叡儿去的时候，也就是这么大，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