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安锦……姐姐……”安离顿如泪人哭倒在床榻上，往事一幕幕又重归于眼前——曾经温润如玉的公子，曾经相依为命的堂姐，那些笑语明明上一刻还在身边伴着，可转眼间就烟消云散。
    “都是我，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你们……”
    华芳听闻微微色变，安离忽觉失言也不敢再说，只是咬着被单强忍着哭泣，浅灰色的被面被泪水洇出一圈一圈水印，早已显得凌乱不堪。
    “安姑娘节哀，我已在清心堂为夫人点了一炷往生香，只要香火不灭，夫人之灵自会前往西方极乐。”华芳上前按了按安离的肩膀，又从袖中拿出一个锦囊递给她，“这是我方才为你求的平安符，你时常带在身上，可保……平安。”
    安离抹了泪接过锦囊，还未打开，但见红色锦囊上用金银二丝绣出的一个白胖娃娃，心底倏然一惊，再看华芳嘴角分明已噙着微笑，只低头默默地将它收进了怀中。
    “为你把脉的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他？”
    安离避开了她的目光，微凉指肚微微拂过小腹，带来的却是无边无际的恐慌与心悸：“二公主有所不知，这个……是负担。”
    孩子的父亲尚且年轻，十年幽居公子府，他的梦想现在才刚迈出一步，如何会让这突如其来的婴孩乱了计划？让他死在未见光日之时，或许就是就好的办法。
    “如意。”华芳眼底光敛，忽的握住安离的手，以一种她从未有过的语调慎重嘱咐道，“华芳，以少堇亲姊的身份请求你，无论发生何事，请千万要站在他的身边。”
    安离不知华芳为何要说这话，只觉得华芳的手指忽然收紧：“在他动了恶念的时候，你要及时拉住他！”
    未等安离反应过来，华芳低眼又暗自念了一句禅语，半是哂笑道：“真是，都已说了今生不再管祈家的事，这会子又忍不住了……看来我要亲自到佛祖面前认错才是。”
    安离抬头，正对上华芳那双淡漠却又不失智慧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与少堇做过的一切皆被她看在了里面，而她只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而已。
    安离其实不知道，即使那一年里华芳为世子护灵，夜夜吟诵着经文想要减轻弟弟们心中的执念，但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有成功。四弟怀月还是丧生于一场莫名的大火，三弟白夜还是被贬为庶人，一切一切因缘与命运相交又似早有预谋……或许生在王家，这是早就被注定好的命数。
    幸好祈王终究念及血亲之情，甘愿放弃一世清誉保了白夜一命——
    “等等！”安离一惊起身，一边披着外套问道，“二公主，告书上可说了三公子什么时候出城？”
    “最迟戌时，从西城门出发。”华芳思索片刻，也顿然反应回来，“难道是，少堇他要……”
    “二公主说的没错，这世上，也只有我一人可以拉住他了。”
    安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眼底决绝不言而喻。
    “那好，你自己当心。”华芳为她打开房门，眼角却瞥到了一片灰色的衣角从门边上隐去，她低头，在门外的地上发现了一根长发。
    青莲庵里第三个蓄了长发的女子……华芳在心底苦笑一声，叹这冤孽到底是没有结束，今日果源于前日因，而今日种下的因，又会什么时候应验呢？
    她华芳，却是再也不想见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