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风华！”
    “明光！”
    那一袭碧色倒下之时，青芜与少堇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青芜扶起风华的身子，右手按住他腰间正在出血的伤口，另一只手慌忙从自己的裙裾上撕了条布下来，不由分说便帮他缠上。风华扬手拦住，苍白无血的脸上却有一双明眸亮如皓雪：“柳寓生离，杨寓死别。杨柳……怎么你就没有听出来呢？”
    青芜愣住，回看那早前被少堇制服的黄衣女子，火光绰绰下只觉得她面容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少堇见到风华受伤，登时眸中做狠，转身抬手便要将杨柳斩于剑下！一同赶来的安离见状连忙将他拦下，意味深长地朝自己的小腹望了一望，少堇凝视间心中换过百转千回，最终还是收起了软剑。
    杨柳见众人都已放下刀剑，却是仰头冷笑着道：“用不着你们虚情假意！青芜，你欠我太多，你这辈子都还不清！”
    “少废话！”话还未听清，杨柳顿觉眼前一黑，喉中气血翻滚，却是再也吐不出话来。少堇眼底泛红近似嗜血的恶灵，厉喝道：“说！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少堇收手，杨柳捂住喉头，低身便是一阵猛咳。青芜看着那柔弱的身子愈加眼熟，与她对视后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与她说出了一样的两字——
    “媖娴！”
    她更加笃定自己的心思，竟放开了风华自己走上前去：“你是媖娴，楚媖娴……楚相的女儿！”
    “不错，楚媖娴……便是四个月前被你冷落在隽心谷苦等多日，最后却被告知你已离开玉京逍遥自在的楚媖娴啊！”
    青芜浑身猛然一颤，想起那日自己离开写意居时的确对这个姑娘许过诺言，却因后来在墨府发生的种种把它忘了个一干二净。那姑娘本是云朝楚丞相的独女，为了自己的缘故离乡背井，落得如今这样的狼狈下场，青芜心中当真是愧对不过，她深知无论做什么也再挽回不了自己的过失，千言万语拧上心头，却只有一句“抱歉”说了出来。
    “抱歉？青芜，你以为这世上所有的错都只是一句道歉就可以解决的么？你可知道，徐大哥他……”媖娴眼中泛出血丝，伏在地上的身子颤抖的厉害，“因为没有你的易容，徐大哥……已经被我爹害死了！”
    青芜后退两步，侧头正对上风华投来的一双眼神，忙回过头去道：“你在说什么易容，隽心谷根本就没有这东西！早知你说的办法是这个……我就不应该答应你！”
    “你撒谎！”媖娴倏地爬起身，眼底寒光尽敛，“徐大哥是我爹派去刺杀狗皇帝的死士，无论是成是败都难逃一死，由我易容成他，代他前去便是最好的法子！这些我在信里写得清清楚楚，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还是，你根本就是怕用了易容后，暴露了你和你师父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青芜听罢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少堇趁机捉住媖娴，抬眉问道：“你说你徐大哥死了，可是因为刺杀成功被丞相灭了口？既然如此，皇帝的死讯为什么被瞒了三个月才放出来？”
    “那狗皇帝死活与我何干！若不是他暴虐专政诛杀忠臣，我爹也不会派出死士，徐大哥就不会……”媖娴狠狠一咬牙，抬头又道，“青芜！今日是我无能杀不了你，但你始终给我记着：你这一辈子都欠我们两条命，今世还不了，还有下世，下下世……我楚媖娴永远都不会忘记！”
    说罢，她掏出身后一把暗藏的匕首，凌厉的光一晃，便刺入了自己的胸膛。青芜想上前阻挡，却是被飞溅出的鲜血刺伤了眼，合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黄衣女子染了血的身子颓然倒地，双眼赫然睁着，淌出的液体不知是血还是泪。
    从那一刻她就知道，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会成为她这一生难以跨越的障。那个叫媖娴的女子并未杀死她，却给了她一个生不如死的下半生，若非身死，否则她永远不会忘怀。
    众人正被这场面怔住，周遭万籁无声之时，有拊掌声却从林间深处传来。众人循声去寻，一个灰色人影便从树后显出，手中折扇潇洒一扫，便是半部江山跃然纸上。
    “哎呀呀，不想来晚了，竟错过了一场好戏。”
    灰衣人狡黠一笑，眼神依次扫过面前六人——祈世子少堇，家侍萧铎，腾云安府安离，跪坐在地上的青芜，还有静靠树边的素笔公子墨风华。
    以及那个站在他身边毫不起眼的青衣小童，丹青。
    他唇边笑意不减，俯身调侃道：“我们又见面了，小兄弟。”
    丹青捂住嘴唇，澄澈的眸子里惊喜参半，半晌才支吾着道：“你你……悉止！”
    坐在树旁的风华也睁开了双眼，没有抬头，却依稀能感觉到挥之不去的浓云遮蔽了月光。
    原来此夜漫长，终究是逃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