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那一声话音未落，不远处的江面便有灯火倏地亮起，高度竟都离水面有十数尺，像浮空的鬼火一般幽幽向小船靠来。荷香见状疑心是渡江的大船驶来，忙不迭跑入船舱找出一盏灯笼，用火折子将灯芯燃了，勾在船头的木桅上，然后再回到船头，手下用力就将小船往侧面驶去。
    荷香原以为大船上的人会看到桅杆上的灯火就让出路来，谁知他们却像存心要往这里来似的，任荷香怎样改变方向，却依然逃不出大船的行驶范围。眼看两船越靠越近，荷香借了重重火光抬头，望见那大船甲板上的人竟各个拿刀带剑，俨然不是普通船夫的模样。她心中一惊，喉中二字不由脱口吼出。
    “水贼！”
    荷香自一月前哥哥加入义军后开始做起这个营生，只听摆渡数年的哥哥讲过江面水贼的事情，哪里想到今次就在此碰上了？她望着那甲板上的火光几乎要把半边天空映的亮如白昼，一颗悬着的心像是要跳出喉咙，双手颤颤险些连撑杆都握不牢了。
    俄而有风吹起，小船忽然朝边上一倾，桅杆上的灯笼掉落下来扑灭了灯火，将小船再度拉入黑暗之中。
    荷香心中横生一计，连忙咬着牙将船撑向甲板上火光最微弱的地方，只愿能借着黑暗寻到契机逃脱这帮水贼的纠缠，可是一竿子还没有撑到底，甲板那方便有“哗啦啦”的铜铁之声传来，下一个片刻，一条又粗又长的铁链竟是当空从甲板上甩出，正当当砸在了小船上！铁链末端连着三只铁爪，那甲板上的贼人用力一拉，铁爪便稳稳扣住两边船帮，再往内一拉，整只小船就乖乖的顺着铁链向大船飘去！
    荷香一个趔趄，死死扒住船头不敢动弹。她想起船舱中的那位公子，可回头去寻，一片死沉的黑暗中竟是什么也看不到。
    “明公子！”
    她情急唤了一声，却依然没有回应，耳边只有哗哗的水声和铁链的摩擦声。
    还有甲板上水贼嘈杂、令人厌恶的欢呼声。
    荷香伏在船头，看着拍在自己身上的水迹，挺身望了望江水，忽然想到还应该有个脱险的方法。
    只是此招一出，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
    眼看两只船的距离越来越近，荷香心一横，拔出暗藏在靴子里的一把匕首，猛的就刺入了身下船板之中。
    涓涓江水从破裂之处流入小船，荷香又将匕首向上一挑，江水立刻喷涌而出，小船瞬间失去平衡，向一侧倾去。
    荷香趁机跑到舱内，拉住那灰墨色的人影，高声问道：“明公子，你可会水？”
    明光睁开双眼看了看荷香，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一句话，又闭上了双眼。
    荷香再度唤了他几声，他都闭眼不应，只当这世间任何人的死活皆与自己无关。
    包括他自己。
    荷香见时间紧迫，也不再与他商量，径直掩住明光的口鼻，拉着他就往幽深黑暗的江水中一跃而下！
    待甲板上的人觉察出铁索的重量不对，再去寻船上的两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可恶！”系了红巾的水贼头子走上甲板，盯着水里的木船残骸，狠狠啐了一口，“忙活了大半月，连个屁也没抢到！好不容易遇到了个渡船的，竟然又让他们给逃了——可恶！扬帆，我们回去！”
    众水贼得令，刚准备掉头返航，却见对面压来一片黑影，待到黑影上露出火光，众人才知是另一艘巨船驶来，不由心下生疑，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几步。
    唯水贼头子不退反进，朝着那逐渐的船扬声喊道：“来的是什么人？可是杨义军的兄弟？”
    对面的大船没有回应，只是行速不变依旧朝着这边靠近，待再近了些，众人但见那船头正当当立着一人，容貌装束皆看不清楚，唯有他颈间的白色披风硬生生刺入眼帘，仿佛是一根径直戳在了他们喉咙中的刺，叫人只能瞠目而视，却是再也发不出声来。
    梧州与竹州间的这片水域，向来都是由竹州杨罂领导的义军管辖，何时来了另外人物？而那前来之人披着的白色披风，分明说明了他是白羽军的人！
    莫非，他们的杨义军已经……
    “不！”水贼头子大吼一声，下令道，“别管来的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只要挡路的，我们也一样杀——”
    话音未落，几条铁索已将他们的船稳稳扣住，那个系着白色披风的猛士忽然抽出一把雪亮的大刀，跳上铁链踏索而来，不一刻便在刀光血影间杀到了水贼头子的面前。
    水贼头子呆呆看着，甚至忘了拔刀相迎——什么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今日才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