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不该救我。”
    明光躺在简陋的船舱里，双眼直直盯着漆黑的虚空，喉中喃喃发出声来。
    却是没有回应。
    船舱里空无一人，唯一的窗户被羊皮软帘遮住，外头透不进一点光亮。明光卧在榻上，几乎觉得这就是一间偌大的棺椁，他被无声无息葬在世界的最底处，周遭令人窒息的黑暗席卷而来，就如同不久前落入水中的那样。
    他想，若是没有那个倔强的姑娘，他就此死了——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的人儿，何故要继续偏执的走下去？他只是忽然想任性一回，仅仅是这一回而已。
    所以当江水灌入鼻腔的那一刻，他心里充斥的不是恐惧，而是从未有过的欢喜。自十一岁的那场大雨过后，这竟然还是第一次。
    他欢喜的不是别的，而是终于有一天，他能够如愿的去掌握自己的生命——未能改变命运的方向，那么他起码，可以决定何时将这场痛苦的羁旅结束。
    可是当他再度睁眼的时候，看到的既不是阴曹地府，也不是西方极乐。
    一个姑娘正为了他哭得泪眼斑驳。那倔强的眼神，微微上翘的唇角，就在某一个片刻，分明像极了一个人。
    那个人，带着他七年的相思与昔年的约定，不知去向了何方。
    他下意识的抚了抚胸口，揣着那颗珠子的地方，看它是不是早已融进了骨血，有着与自己的血液一样的温度。
    公子情深。
    情深，不寿。
    心中蓦地一痛，明光不敢再想，披起灰墨色的衣衫就出了门。一推开舱门，秋日晨曦正照在他身上，本应温暖，却染上了秋的萧索，怎么也温不暖他比冰晶还寒冷的心。
    脚下大船在江中稳稳行着，甲板上高大的桅杆顶端挂着一面旗帜，白底黑字写的是一个“羽”字。明光立在船头呆了一会儿，忽然听见身后有金铁之声，回头看去，才知是船上的两个壮士拥着他们的头领来到了自己身后。
    那头领颈间系了白色披风，随风猎猎作响，经络分明的左手按在佩刀柄上，似乎随时准备拔刀出鞘。明光微微抬眼，又见那人极高的颧骨上一对目光亮如鹰隼，恍惚间似曾相识。
    那人俨然也已认出自己来，如炬双瞳里闪过一道精光，凌乱的走出几步：“你，你竟然是——素笔公子！”
    明光垂下头：“二当家，许久不见。”
    他竟忘了去纠正对方称呼里的错误。或许有那么一瞬，他还是希望自己是那披着一袭天水碧的素笔公子罢。
    彼时四人同行，身虽漂泊，心里却始终有一个温暖的家。杳杳的俏，丹青的憨，青芜的爽直，所有的爱恨嗔痴交织在一处，早已撼入心灵的记忆如何能够割去。
    可是有些人啊，一旦放开了手，以后就再也寻不回来。
    “素笔公子，您怎么……”惊雷挥手打发了两手下回去，诧异道，“公子这是要回玉京去？那里现在可乱得很，公子一个人——您怎么是一个人？”
    明光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摇摇头将这些话儿掠过了，反问他道：“二当家呢？当日一别，似乎改变了许多。”
    “呵呵！”惊雷扯了扯身后披风，“其实也没怎么变，不过是从凉月林搬到了醴水上，从风雷寨变成了白羽军，从二当家——变成了百夫长。”
    说着他昂头，盯着桅杆上的那面随风扬起的旗帜：“说来还是要感谢公子。大哥回寨后不久，京里就传出了皇帝驾崩的消息，一夜之间，整个王域讨伐之声骤起！我与大哥都觉得在林间劫富济贫都不是长久之计，便带了寨中愿意跟随我俩的兄弟们，一路往南投奔了凤州白羽军。”
    “白羽军本是凤州太守的侄儿、白西楼所建，那人不过二十四五，一身文韬武胆却是让我们兄弟都二人拜服不已！白羽军创建不过一月，他便将凤凰二州的零散义军全部收为已用，半月前竟还与竹州的杨罂干了一架，把这条醴水的下游夺了过来，其人谋略武功都不可谓不高，实在令惊雷甘心追随！”
    明光听着这些委实提不起兴趣，靠在阑干边将眉心揉了又揉。惊雷恍然知道自己说多了，不由长话短说：“昨夜袭击公子那群应该是杨义军的余党，在上游掳掠久了，似乎还不知道他们主将落败一事。也罢，昨晚兄弟们已将他们尽数剿灭，也算是，为公子报了仇。”
    明光正歪着脑袋看江面的飞鸟，此时忽然正过头来问道：“那些人……死了？”
    “恩。死了一半，虏了一半——还有几个跳江逃了，估计也活不了。”
    惊雷掸掸衣袖说得云淡风轻，明光却是心头一震。但是片刻后他望向自己苍白的手掌，忽然明白原来自己与他们也差不了多少。
    他不是要去做这故国的余孽？不是要夺回国印重振河山？那么除了杀戮，这世上没有一种干净的法子可以帮他完成使命。
    明光灰墨色的袍子被风扬起，映在惊雷的眼中，顿时有种奇异的不协调感。他左思右想，终于明白了这感觉的源头，摸着头道：“公子你，你怎么不穿碧衣了？”
    明光不去看他，任凭神思出窍良久，终于轻声道：
    “碧衣么——呵，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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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插播】首先要恭喜第三卷开张~~从这里开始就是新写的内容了，感谢新老读者的鼓励，能让我在五个月后有勇气重新开始写这个故事，并努力地坚持下去。
    第一个想感谢的当然是颜颜，这个一直像大姐姐一样始终对我不离不弃（？）的颜颜。我想就算有一百杯咖啡一百多鲜花也抵不过你的一句支持。特别是在我受到挫折的时候，你能如此耐心的听我一遍又一遍的发牢骚，其实那之后我心中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没有了，因为你让我明白，不管其他人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始终有这么的一个人，她是会站在我身边，并且永远不会离去。
    然后自然还有经常来捧场的草儿~你的文文我也有看呢，希望我们能一如既往的坚持下去。毕竟在这个声色混杂的地方，相信并坚守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吧。
    之后还有第一位送我长评的尘心，我可是没有忘了你~~还有冰舞，梦，雪...你们的支持我都记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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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再想讲一下今后的安排。因为是新写的内容，所以更新每天基本保持一更，双休日也许会有加更，不过一切都是在保证质量的基础上再去完成数量，我希望最后我能带给大家的是一部精彩的传奇，这样也算对得起支持的朋友和自己了。
    第三卷名羁旅，计划是比较“惨烈”的一卷，这一章就初见端倪。大家对前后的剧情有什么建议或者意见可千万别吝啬了，钗是很希望能与大家讨论的。包括前面有人提出的简介问题，我也努力去改了，不过文笔有限实在想不出什么符合自己风格又能吸引人的简介，干脆只摆了一句话上去，（似乎反映也不错？）不过...索性就先这么留着吧~
    最后的最后，再次感谢所有朋友的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