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是夜辗转难眠。
    待到天边泛出清明之色，明光稍有困意，就见得相府管家敲开了自己的院门。
    明光洗漱完毕，披上一身灰墨，随了他来到了相府大门。而楚相一身朱赤锦袍，早已经立在门边候着他的到来。
    “明公子，可还住得惯？”
    楚相朝他笑道，明光亦抬头笑着回敬，唇角扬起的角度如出一辙，仿佛是与他同一模子里雕刻出来的一般。
    “看样子是歇息的不错，”楚相道，“公子可准备好去会故人了？本相可不会留给公子太多时间。”
    明光不置可否，径直走到车前停下，随手敲了敲车壁，指下竟是有铜铁之声传来。不由冷笑一声，回道：“大人……何意？”
    “哦？”楚相牵来一匹良驹翻身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明光，“近日玉京不甚安全，车以铁为壁，也是意在保护公子周全。”
    他原不是阶下之囚，何以能受这般侮辱？楚相盯着那灰色的人影微微一颤，唇边冷意却是丝毫不减：媖娴的仇，他死也会向那个人讨来！他知道眼前这人与悉止截然相反，死亡并不是他所畏惧的事情——那不肯弯下的脊骨是他仅有的骄傲，与其夺了他的命，还不如毁了他的风骨来得痛快！
    可是楚相毕竟不知，那片他欲除之后快的风骨，早在明光来到这片土地上之前，就已经被他随着那袭碧衣付之一炬了。现在立在他面前的这个昭国公子，他不过是一具失了灵魂的行尸，连灵魂都寻不回来，哪里又谈得上风骨？
    所以在楚相错愕的目光中，明光踩着小厮送来的木凳就上了铁车，那篇墨色的衣袂划过视野，然后就消失在了冰冷的铜铁之中。
    车帘放下，铁皮打造的车厢密不透光，明光的白昼刹那间变为黑夜。明光端坐于车中，微凉的脊背靠上冰冷的车壁，寒意透过衣衫也能渗入骨髓，他在黑暗中霎了霎眼，双眸顿时闪现出令人生怕的精光来。
    楚相是何等精明的人物，花了那么大的人力物力打造出这样一间“铁牢”，定不会单单为了羞辱他这么简单。
    他既知道玉京中有隐藏在暗处的昭国余党，却又兴师动众带自己去见连雪，难道就不怕被昭国的旧部暗中跟踪，透露了密牢所在？就算他有方法提防那些人，可此刻坐在车中的自己呢？他就不怕自己将密牢地址传给相府外的亲信，里应外合帮助连雪逃脱？
    有马鞭一声脆响，铁车在车夫的驾驶下向着前头行去。明光素手抚上冰凉的铁壁，心中倏然亮如雪镜——铁车之内不透光亮，是让他很难知晓自己身在何处，若是楚相再令车夫故意兜圈，自然便能掩人耳目！
    明光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一双眼睛却有如能照亮万物的日月，将周遭黑暗全部褪了出去。
    他心中自有丘壑，接下来如何行事，他已成竹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