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马车兜兜转转行了一刻有余，终于在一阵喧闹声中停下。有人上来掀开车帘，照射进来阳光顿时让明光眼前一痛，连忙抬手遮住了，黑暗中只听见有陌生的声音伴着一片衣物摩擦声传入耳鼓。
    “得罪了。”
    短短三字还未让他反应明白，那人一个箭步却已来到跟前，用一块绸布绕过自己的双眼，又在脑后打了一个不紧不松的结。
    他闻到对面之人的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檀香味，一时倒也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只小心被他牵着下了马车，隐约跨过两道门槛，终于在一处停下。
    “公子在暗中呆的久了，忽见日光难免会不适应，本相出此下策，还望公子见谅。”
    虚伪的声音只会令明光作呕，他偏过头去，道：“连雪并不在此处。”
    楚相道：“果然主仆情深，公子就算此刻双眼被蒙，也能料事如神。”
    明光不说话，只觉得牵着自己那人的掌心轻微震了一下：他此刻看不见，反倒对其他感觉格外敏感，相信这一定不是自己的错觉。
    耳畔是一阵机簧声动，那人蓦地牵着他向右面转去。大约是在走过一段长而狭窄的下坡路之后，有血腥之气忽然窜入鼻腔，明光身子一颤，那人的手却愈加紧了半分，拉着他的腕子加快步伐，又走了一段路后，在血气最浓的地方停住。
    明光感觉自己的腕子被人放开，眼前的绸布也被解下，他低头揉了揉眼睛，用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那人的模样——那本是极普通的一张脸，唯独眼角一颗天生的黑痣，令他隐约想起了什么人。
    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道让他不能继续思考，只能看着那人屈身向楚相一低头，径自退至一旁去了。
    明光也看向楚相，见他眉眼间全是猖狂的笑意，仿佛是要看他此刻的笑话。方要张口，忽听得楚相喝了一声“带上来！”接着就有两个兵卒打扮的人从阴影里走出，手里推搡着的是一个带着手脚皆带着镣铐的囚犯，乱作一团的黑发将下面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完全辨不出面貌。
    明光心中一沉，迈出步子就往那人走去。囚犯也仿佛感应到什么，倏地仰起头来，一双掺了血丝的眼睛顿时有如鹰隼，透过乱发直直盯住明光，露出欣喜的笑意来。
    “山水……”明光怔了一怔，摇头又道，“不，连雪……”
    尽管一再在心中拟过无数个重逢的光景，可真正等到这一刻到来的时候，明光心中还是无法平静。他走上前，看着那一道道劈在连雪身上的鞭痕，狰狞可怖得犹如是场梦靥，步子忽然一顿，竟又不敢再靠近了。
    “主仆相逢，公子可是欢喜得紧？”身边兵卒不知何时退下，楚相走到二人的面前，一字一顿说得极为清楚，“可惜啊，若是公子再执拗下去，这一见有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明公子，若是不幸真到了那个时候，可不要说本相没给过你机会！”
    “呸！你休想！昭国人的命，永远只在昭国人自己的手里！”
    连雪啐出一口血痰，楚相厌恶地避开，转身道：“莫再做毫无意义的口舌之争，公子有话就快些说完——本相可等不了那么久！”
    说罢，拂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