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穆太后死死盯着那双带了水气的眸子，仿佛那就是一潭清泉，随便一眼就能望得到湖底。但就是这般澄澈透明的眼神，和这般一眼就能看透的心思，才越发得让她心口抽痛起来。
    她知道他是在骗她，可为什么莫名的，她还是想听到那两字从他的口中说出——好像只要有了那两个字，她这一生的恨与怨都可以就此抹去。
    “吾儿。”她定下心神，抬手拂开小皇帝额前的碎发，在他的额角寻找着一块并不显眼的胎记，缓缓而道，“你要明白，谎言与背叛，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东西——比刀子还残忍……”
    她顿了顿，伸手抹去眼角的泪光：“所以，请陛下永远不要欺骗哀家，知道么？”
    丹青一怔，慌忙低头改了口：“太后娘娘……我不是有意要……”
    “罢了。”穆太后挥了挥手，走回案几前拾起悉止拟好的圣旨，“陛下，哀家最后只问你一句——这江山与那人，孰轻孰重？”
    丹青抬头，竟是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是公子！我不怕太后说我不孝，只是从跌下悬崖的那一刻起，云佑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丹青，与这个皇宫、这个江山……没有一点关系！”
    “是么？如果哀家叫你用这座江山去换那个人，你也愿意？”
    丹青的眼里有了希望的光彩，更加坚定地点了点头：“虽然我对以前的事情记不清了，但是我能感觉的到，与公子度过的这段时间，比以前宫里的十三年还要开心……以后这江山姓甚名谁我都不愿去管，我只希望……希望……能再回到公子身边……”
    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笑声已在空旷的华盖宫中响起，似是诡异的咒语，压制经年后有着不可小觑的力度。丹青不觉浑身一颤，穆太后却已经拿起金印在圣旨上盖了下去，袖口惨白的酴醾开得繁盛如锦，衣袂偏飞间像是要一路铺到脚边，逼得丹青又退后了一小步。
    “拿走罢。”
    穆太后递上圣旨，唇边仍带着丹青看不透彻的笑意：“陛下不必心存顾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既然陛下也不稀罕这个江山，不如就替哀家把它毁了。”
    “太后娘娘……”
    “哀家这一生中有三个男人，一个是哀家曾爱过的，一个是曾爱过哀家的，还有一个，是哀家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不视丹青疑惑的眼神，穆太后低头喃喃自语，如同是在讲述一段别人的故事，“可是啊，他们一个为了标榜自己的真心，将哀家生生从他二弟身边夺走；一个为了他的皇位，残忍的将哀家唯一的儿子推下悬崖……还有一个，历经千辛万苦让哀家以为骨肉团圆，结果却是干干净净地把哀家忘得一干二净……”
    她用力地握了一握丹青的手，几乎快要把骨头都摁碎：“吾儿，去毁掉它吧……那个纠缠了哀家一生、害了哀家一辈子的江山！哀家要亲眼看着那些男人心爱的大云是如何湮灭，是如何、毁在他们自己的后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