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这一年冬天，当西面祈国的队伍抵达玉京的时候，京都的第一场冬雪也飘然而至。
    不过短短半日的工夫，整座都城素白一片，犹如是披上了一件丧衣，静静地祭奠着某些已然远去的人们。
    终是……回不来了。
    代父而来的祈国世子立在行馆窗前，伸手接住被风卷入室内的雪花，呆呆望着掌中冰晶融化成透明的液体，眼眶似乎也在那一瞬间湿润。
    “听说这雪，比往年要早了些。”他收起掌心，暗自低语道，“不知那人，在那个地方……是否也能看到这一场落雪呢……”
    那场大火毫无征兆地燃起，吞噬的，又何止是一个人的性命。
    他现在闭上双眼，仿佛还能看到那个人清瘦却又僵直着的脊背，就这样对着自己，倔强的像是一杆永远不会折弯的桅杆。而他的一犹豫，一放手，就永远的失去了他。
    不是说要向着光而去的么？为何故国的光还未寻回，你自己却……
    “少堇。”身后的安离走近，为他披上一件毡衣，“雪这么大，一定要去么？”
    少堇的思绪在那一瞬收回。他点了点头将衣物穿戴整齐，伸手握住安离的掌心，说道：“是，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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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下的雪积得明明不是很深，但少堇觉得这条路就是走得漫长而艰辛。
    浣笔巷的路并不难认，出了行馆一路向西，顺着墨香的味道总能找到。
    而素笔公子的墨府就开在小巷尽头，那一对黑漆木门紧闭着，仿若隔开了凡尘俗世。曾经有人在此执扇浅笑，曾经有人在此蹙眉轻吟，曾经有人在此羞红了脸推门而入……而今，全都看不到了。
    朝中给素笔公子定下的罪名是“叛国谋反”，种种罪行京都人听得云里雾里，只知两个月前的某个傍晚，宫中没了一个穆太后，宫外没了一个素笔公子，后来楚相拼力救出被绑架的小皇帝，查封了墨府，又处置了皇帝身边的一个细作，这才平了这场风波。
    也有曾受过公子恩惠的百姓想为他鸣冤，转念一想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不是很了解那位碧衣的公子。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又在玉京住了多久，他就像那佳节时分点燃的焰火，毫无声息的来，夺人眼目的却只有那短短的一瞬，然后就又悄然无声地寂灭。
    只余叹声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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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堇在那扇贴了封条的木门前枯立良久，忽转入府后小弄，稍一提气便翻入了墨府之内。
    府里什么都没有，连少堇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执意去看这一场被火烧尽了的废墟——大概，只是想去寻回一丝他的气息——无论是在他住过的地方也好，他走过的地方也好，甚至是他曾凝神注视过的地方……只要自己力所能及的，就一定要找回来。
    少堇拉紧了素色毡衣，正要往湖心废墟而去，抬头却见有点点火光在废墟前亮起。他心底一惊，思绪还未在脑中转过一圈便奔了出去，捉起面前正在点火的人喝道：“作甚！”
    被他提在手里的小童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连连摇手道：“不不不关我事……是、是少爷……”
    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白衣男子撑伞立在一边，衣裳颜色与雪一般，像是要溶在这冬日背景里，难怪方才没有注意到。他遂放下小童，凝神问道：“你是何人？”
    “失礼失礼。”白衣朝他一揖，道，“在下不过偶然路过此地，想来拜祭一下而已。”
    “你认识明——”少堇顿了顿，还是改了口，“你认识素笔公子？”
    “心向往之。”
    少堇夺了小童手里的纸张，翻看了一遍又道：“你不认识他，为何替他写往生书？”
    小童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吓到，握着吃痛的腕子躲到了白衣身后，白衣抚了抚他的头顶，淡然道：“谁说未曾相见便不能写了？我在书里祈他来世安平，难道这也有错？”
    “拿走，他不会领你的情。”
    “阁下又不是素笔，怎知——”
    “他不会领任何人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