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少堇指间用力，快要将那一纸书捏成了碎末。他眼中空濛，像是又看到了从前的哪一幕，定定地像是在说服自己道：“是了，不管是生是死，他都不会领任何人的情……总是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也不管自己究竟能不能办得来……明明有很多选择的，明明不必做到这样的，他为什么，为什么还……”
    为保明光安全，少堇在他走后也曾派出青魅一路跟踪他到玉京，明光被困皇宫之时，少堇的青魅就潜伏在皇宫外等候着，虽然他们不知后来昭国一众会从宫内密道遁走，可若明光到了城门，那里等候接应的人自然会接到风声护送他们出城。最最差的结果不过是与羽林骑正面相接，青魅各个又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保护明光周全、护送他平安返回祈都——这些自然不在话下。
    可是他……就因为这么迫切的想过自己的生活，竟然在那座小阁里，自己了结了自己的一生。
    “昭明光！”少堇发怒甩了纸张，上前踢翻火盆，“你要什么往生！有本事你就回来！一遇到不如意就了结今生——你下辈子注定也活不长！”
    “阁下你你、你怎能这样说……”白衣心疼的捡起往生书，拍去上面的浮雪，“这咒可恶毒得狠。”
    “与你何干？”
    少堇狠厉的一眼投来，吓得小童攥着白衣的衣摆又往他身后退了一分，白衣却仿佛没看到似的，抖了抖往生书道：“在下对素笔仰慕已久，此事当然与在下相干。何况阁下当真以为素笔已然西去？他若是仍在世间，阁下此番言语，岂不是白白害了他的下辈子？”
    “何意？”少堇挑眉，欲将面前男子重新打量一番，而白衣似乎知他用意，手中白伞一转就遮去了视线，踱到一边道：“云朝有个说法，要是为未死的人焚烧往生书，那纸是点不燃的。方才在下的小童试过多遍，这纸并未燃起，所以……”
    白雪般的伞面一晃，少堇竟不知这人何时已来到了自己身边，下个瞬间，那伞就盖住了头顶。
    “所以他没有死，对不对？”少堇抿着唇小心问他，白衣笑着点了点头。少堇低头思索片刻，抬头时眼底的柔光却霎时不见，张口就喝道：“什么怪力乱神，我才不信！你既说他未死，又可知他现在何处？为何不来与我相见？”
    雪似乎又下得大了些，少堇的那些话问在了空气里，连回音都听不得。
    他何尝不想让他活着？只是那几率毕竟太过渺茫，在确定之前，他并不想给自己任何期望。
    因为期望过后，有极大的可能不是如愿以偿，而是失望、甚至是绝望。
    “阁下怎么……唉，罢了。”白衣摇头叹了气，拉过小童转身就要离去，“不过素笔公子在下是一定会去找的——难得遇到这么一个传奇的人，总要会上一面才甘心。”
    他字字笃定竟有七分像是自言自语，少堇也不管他，径自冒了雪在废墟前呆呆坐了良久，直到身上的落雪将他扮成雪人也似。
    －
    “其实，你若离去，对你倒也没什么不好。”临走的时候，少堇向废墟深深一拜，道，“你常说活着便是痛苦，那如今去了，是不是就会释然许多？什么复国，什么报仇……现在，再也不会有人逼你了。”
    少堇拉了拉衣襟，才发现长久以来的寒冷都是从心底泛出来的，即使披了再厚的毡衣，也温暖不了自己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