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他回到来时的那一处围墙，依旧一提气便翻出了墨府，只是落地时忽又想起了那撑了白伞的公子——门口的封条未有破损，那么他们入府祭拜，莫非也是翻墙而入的？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潜入墨府，当真只是为了替那个未曾谋面的素笔公子烧上一纸往生书？二人种种行径，现在想来才觉诡异。
    少堇正欲向着那两人消失的地方寻去，可没走两步一个眼熟的人影就闯入了视线，他盯着那高瘦的影子怔了半晌，才道：“你是光身边的……山水？”
    面前男子褪去往日的玄衣玄帽，换上一身素衫，没有了颜色的掩护，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一种讽刺。
    “世子可唤我连雪——”
    “混蛋！”少堇忽的冲上前去捉住他衣襟，大力下将他推至墙边，震碎了墙头雪块，喝道，“你还真有脸来！你是怎么保护明光的！自己连累了他不说，还让他……”他顿了顿，双眼泛红犹如困了凶猛的兽：“若你不是昭国人，我真想一剑杀了你！”
    雪落入衣领，连雪浑身打了个寒战，垂头道：“世子教训的是。那日逃出点墨阁的应该是公子——而不是连雪。”
    “那么，”少堇冷笑一声，右指却已按上腰间软剑，“你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受死？”
    “不！连雪不能死！”他探手入怀，拿出一个黑色包裹，打开露出里面的碧色国印道，“连雪不能死……连雪必须活到昭国重归明氏的那一天！”
    “可他人已经不在了！”少堇看着那碧色的物什，仿佛是又看到了那一抹倔强不肯回头的天水化碧，心尖一痛，大喝道，“你放过他罢！明光活着的时候就不想复国，你难道还要让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吗？”
    “但世子呢？公子去了，那世子的天下，又是为谁而夺？”连雪说着，看见面前男子的脸上变了颜色，又继续道，“何况公子始终活在连雪心中，连雪不觉得他已经离开……昭国是公子的家，连雪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公子至死都无家可回！”
    少堇的手颤了两颤，终于从腰间放了下来。
    “那么……你要如何……”
    连雪双手奉上国印，俯身拜道：“复国军加上连雪，共三十三人，自愿归于世子麾下，今后唯世子马首是瞻！只希望世子日后能为公子夺回昭国，除去水王，为死去的昭王与世子裔报仇雪恨！”
    “这些事，你不说我也会去做。”少堇握起那刻了重明之鸟的碧色国印，沉声道，“可那之后呢？你是要我立你为王，还是……”
    连雪俯首，额头抵上冰凉的雪地：“夺回昭国之后，连雪当自刎于景城凤归门前，以慰明氏诸主在天之灵。”
    少堇心底一颤，却没有扶他起身，只淡淡朝天边一片阴沉的墨云看了一眼，说道：“也算是尽忠尽职……也罢，我答应你。你且为我去做件事罢。”
    连雪起身，听得面前祈国世子又道：“你既然知道我要为明光报仇，那么我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楚相！凭你一人，能否杀得了他？”
    连雪道：“昭国被灭也有他的一份，是以十余年前我与部下也曾进行过一次暗杀。那时几乎快要得手，却不防他的夫人突然出现替他挡下致命一击，我们才不得已以失败告终。如今……”连雪抚了抚佩剑，眼神决然：“如今他身边已无亲眷，连雪定当不辱使命！世子要连雪何时动手？”
    “动手却是不急，也无需在丞相府。”少堇将国印收回袖中，淡淡道，“我有更好的主意，你等我指示便是。”
    雪仍在下着，落在他毫无暖意的身上，好像永远也不会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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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场落雪呵……你要祭奠的，绝不会仅仅是他一人。”
    少堇转身走在回行馆的路上，伸手接住雪花，面无表情地看着掌中冰晶融化成透明的液体，眼中却干涩得再也没有泪水溢出。
    他动了动喉头，低沉着道：“我会要他们，全都与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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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的另一处，也有人这般接住了雪花，却是微笑着看着它们融成液滴，合拢双手，将融雪扣在了掌心之中。
    “没想到这雪……可比山里的好看多了！而且外头的人……都这般有趣……”
    “少爷！这里的人有趣个什么嘛！”身后小童气得直跺脚，揉着腕子道，“才来第一天就遇上了个凶不拉几的怪人，手腕都被他抓痛了！”
    他的少爷但笑不答，依旧撑起下巴看窗外的落雪，喃喃自语道：“素笔……真想见上一面呐！木芝山里……可是找不到这样的人呢！”
    他径自摆弄着指间竹箫，箫尾的玉坠子上正刻着不大不小的一字：“华”。
    风国，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