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初十，祭天大典如期而至。
    不同于每年四月十五的神鸟节，云朝的祭天仪式并没有一个确定的日期，何时举行完全取决于皇帝的意愿。祈福或是庆祝，总之只要能想到的契机都可作为祭天的理由。可眼下皇帝的生母穆太后薨逝不足两月，这明显不是个祭天的好时机。
    那么惠帝、或者可以直接说是楚相，他此举究竟用意何在——祈世子与被召回京都的其他三位藩王都一样心知肚明。
    由于大云祖传下来的规矩，中云各地只能驻扎有由王域七州统帅的羽林骑，随着四国之主前来的军队必须留守在赤江北面或梧桐二州的南面，待四主入了中云，自有玉京派来的人手保护他们周全。像祈世子少堇此次入京，能带在身边的只有安离而已，至于另一边的苍王水王听说也各带了两三名贴身侍卫，风王则是行踪诡秘，暂时没有什么关于他的消息传出。
    此时中云七州一派凋敝之相，周围四国——特别是祈苍两国却是愈加强盛，加上北面又有东西二羌虎视眈眈，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昭国一事方才解决，若说楚相现下没动什么削藩的念头，谁听了都不信。
    如今四主身边侍卫大都不是亲近，恐怕这祭天大典，也必定是场鸿门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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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安离将这些打探到的消息告诉少堇时，竟发现他刚合上青魅送来的云笺，放在烛焰上正看着它燃成灰烬。
    他眼里有火的影子，安离见了心底不由一颤，捂胸退至一边。
    “原来是我多余了，这些事你早就知道。”
    “没有关系。”少堇灭了烛焰离开桌案，按住安离的肩头，“今日初十，一会儿宫里会派人过来接我入宫，你安心呆在这里等我便好。”
    等……又是这句。安离默默低头，想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带给自己最多的话语就是这个“等”，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什么事情也帮不了他了。
    还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要把自己牵扯入他的世界——
    她迷迷糊糊忽然想到许多事情：有那支放在盒子里的鎏金凤钗，那场四公子府的大火，或是那碗苦苦的汤药……许多许多，她竟一时有些承受不来。
    少堇觉察出异样，握了她的手道：“怎么了？最近总是走神，莫非是受了寒？”
    他探出手要去摸她额头，安离轻巧避过，道：“没事。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我不会有事。”他看着她动了动唇角，那笑意却是转瞬即逝，“另外过几日萧铎会回京，你留下，替我接应。”
    安离的眼里亮了一亮：“他是从哪里回来？”
    “凰州。”少堇道，“具体你不必操心，那时要真出了什么事——照顾好自己才最重要，知道么？”
    安离见他又是将自己隔离在外，心中不免郁结，甩了他的手愤愤道：“你又有事不告诉我了。你要是只想带个‘接应’的人出来，又何必选了我？让我留在鄄城，你眼不见心不烦，岂不是更好？”
    少堇看着她刚想说什么，安离一个激灵，又道：“莫非你还想着三公子的那件事？怕我留在鄄城，为了那孩子碍了你的计划？”
    少堇离开祈都之时，将王宫内所有事宜都交给了祈王妃和几位大臣，八公子深意也想参与，少堇允了，但为防止他为了三公子一事借机报复，少堇特地派了几名青魅将寿儿和他的养母严加看管起来，以此威胁深意不得轻举妄动。安离先前曾为了锦夫人盗取金钗，又曾为寿儿与少堇刀剑相向，此番少堇离城，自然是要把她带走才能保持整盘计划不乱。
    安离心想自己虽不及少堇聪明，但个中原因倒也不是不能明白，可就是因为自己全都明白了，才越发的又觉得心痛起来。
    因为一条道士的批命，自己在五个月大的时候就被许给了他，此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相互或视为对手，或视为伴侣，她以为他们之间毫无猜忌，却不想仍是走到了这一步。
    现在少堇就站在她面前，而她正在等待着一句自己早已知晓的答案——“不，我只是想让你在我身边。”“有你陪着也不错。”“听说玉京很漂亮，你一定也想来看看。”——哪怕他用了多么拙劣的借口，她都可以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他却抬起头，视线掠过她的头顶看向外面的飘雪，轻声、却冷冷道：“我，确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