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安离的重心好像在一瞬间被抽走，她踉跄了几步，扶着桌沿站定：“好……好得很……这样的做法，也像你。”
    “别怪我，我也是为了顾全大局。”少堇走近一步想安慰她，安离则警惕般后退，甚至撞上了身后的椅子。少堇及时将她扶稳，却发现她连手指都在颤抖，连忙扣紧了问道：“你怕我？”
    “怕？”安离摇头忍下快要溢出的泪花，“你的二姐，华芳公主曾嘱咐过我，叫我永远站在你的身边，在你动了恶念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拉住你……”
    她顿了顿，抬头看着那双自己永远也看不透的眼眸，一字一顿道：“可如今你离我那么远，万一哪天我拉不住你了——这才是我最害怕的事情。”
    少堇一怔，想到以前发生过的、甚至是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情，不由松了手喃喃道：“我做的事情自然有我的理由，你拉不住我，我也不可能让你拉住我……四哥、还有明光，他们都在上面看着我呢，我怎么可以放弃……”
    他将安离的手一收，顺势又拥住她的肩膀：“何况，还有我们的长安……我不会让他平白……”
    “少堇！”安离浑身一震，扯住他的衣襟将他狠狠一推，怒道，“你别提他！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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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曾告诫过她不要太过执着——可有些事情，她如何能舍得不去执着？
    没有感情的人才不会执着。她不及他心狠，所以输的人每次都是她。
    少堇的身子撞上桌案，到底是没能拉住逃出门去的安离，待他稳住身形想追出去，外头却传来了宫中的消息。
    召，祈国世子入宫。
    他犹疑着顿了顿，俯身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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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初十，云惠帝召四国之主入宫，苍、水、风三王及祈世子聚于勾陈殿。
    小皇帝一身衮服坐在龙椅之上，脸隐在十二串五色旒珠后头，光影陆离间看不清面上表情。而楚相依旧穿了嵌金锦袍立在小皇帝身边，神情傲然仿佛他才是这殿上的主。少堇细细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象不出明光立在那人面前会是何种心情——一个只会写故事的素笔公子，到底要用多大的勇气才能与当朝丞相分庭抗礼？那一张故作镇定的面容背后，又掩去了多少他的张皇与胆怯？
    少堇想起几天前在墨府里看到的废墟，右手便下意识地按住了藏在腰间的软剑，金铁之物触感冰凉，他内心一个激灵，眼前又似乎触碰到了安离的目光，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把手垂了下去。
    不过少堇知道，自己已然安排好的布局，可不是这一念就可改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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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国之主陆续到齐，少堇因尚未即位排在最末，跟着前头的三王一同叩圣。俯身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人影，定睛辨去，却是墨府那日偶遇的白衣公子。
    “风国华胥，叩见陛下。”
    一番叩首之后，少堇才知那人原是风国华氏之主。四国中风国领土最少，与王域和其余三国比起来简直是弹丸之地，加上风国人向来喜静不常出山，少堇谋划大计之时未曾将它放于心上，自然对其了解不多。可今日一见，他竟不知怎的，隐隐决心要提防起这个不起眼的小国来。
    而其余二王——站在中间身形较高的是苍王烨，因苍国气候较其他地区寒冷，举国以练武强身，苍人体型自然比其余地方的人来的健硕；相比之下水国靠近东面归海，同时都城又是云朝第一大江赤江的入海口，借了地理优势与各地通商，在四国当中最为富有，是以水王身形较丰，立在苍王一侧，连眼神都习惯性的轻蔑起来。
    据少堇所知，三十年前，觊觎昭国风物，将“通敌叛国”的罪名嫁祸给昭王的人，正是这位水王。
    那时的他还是水国公子，为夺得父王赏识，他竟向水王进献了这条计谋。也终是凭着这条诡计，他一举击败了水国世子登上王位，坐拥整个水国与刚划入囊中的昭国土地。
    如今他已近天命之年，少堇从后看着这个人，心中全无一丝尊老之情——毕竟是那人陷害了昭王，令明光的大伯战死、父亲家破人亡，令韶音姑姑守寡一生，也令明光……总之他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自三十年前起，他就没有资格站在这个地方。
    好在所有的恩怨今日都会结束。少堇心中暗想：不论是楚相还是水王，明光你报不了的仇，有我为你完成！
    只求你早日安息，下辈子投生个平凡人家，别像这辈子一样……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