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番外一:故人何得不同来(2)


“我不会娶你。”
    时光又流转到了什么时候,蘅兰迷迷糊糊辨不明白。隐约有陌生人的声音传来,为的是什么事情,她却已记不清楚了。
    “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但是无法娶你——你忘不了四公子,正如我忘不了。”
    哦是了,那本该是她的大喜之日。红艳艳的喜堂之上却有一尊灵牌刺眼。新郎新娘皆着喜袍,掌心里虽牵着花球但如隔了万水千山,那道硬生生扯下来的红线不是姻缘,而是枷锁。
    “你既知道,那就放我去罢。”
    人其实很奇怪。有的明明身在咫尺心却相隔天涯,有的明明参商两隔却仿佛从未分离。爱别离,求不得,人生苦海本无岸,只是浮浮沉沉中有人麻木了,心中架起一座岛屿,生在虚无间,难得有形处。
    蘅兰伸手将灵牌护在胸口,火红的嫁衣拂过青石板面,留下一地兰芷芬芳。门客程莘慌忙握住蘅兰臂膀,道:“公子已然西去,姑娘切莫……”
    “程公子请放心,蘅兰曾与公子有过约定,这一辈子,绝不会轻贱性命。”
    她闭眼说得云淡风轻,静若止水。俄而双目张开,便又映出秋日的光芒,一弯柳叶眉衬着如水剪瞳,一如那个人的最爱。
    是谁说谁要做谁一生一世的日月?如今一个一生已尽,另一个一世却仍旧冗长。他与她,到底是该用这辈子的时间去等待,还是要用下辈子的时间去寻觅?
    蘅兰嘴角勾起淡漠一笑,捧起灵牌离开了喜堂。
    -
    回到城南,公子府内外已空无一人。想起前些月玉蟾巷里那场红衣如海的盛景,到底如烟花易碎,刹那芳华之后,什么都没留下。
    她转身绕到后巷,站在那黑漆小门口轻轻一推,两扇木门就吱呀呀开了。她定定立在门边傻傻怔了一会儿,脑中百转千回也不知闪过了什么时候的景色,半晌才想起提脚走进去。
    踢开脚边枯枝败叶,蘅兰发现梧桐树下那乘凉用的藤椅还留着,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碎影斑驳,似乎地上每一片阴影的位置都没有变过。记忆里他就是坐在那个座位上,被她牵着手触摸向那一缕缕洒下来的阳光,树影在指间跳跃,他咧嘴竟笑得如孩童一般清澈,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将她从头到脚的神智都掳去。
    耳边忽而风动,她欣然抬头,良久才反应过来那些不过是自己脑中的回忆。慌忙用帕子抹了泪水,回身离开了小院。
    他的灵牌还在怀里,有他看着,自己就不能哭。
    蘅兰如是想。
    即使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程,她依旧是以笑面作别。当那场大火将半边天空蚀成血染,她却在自己房中笑得像一个疯子。蓬头散面,妆粉全无,实在痛到笑不下去了,只能咬着手帕,强忍着逼出一副如花笑靥来。
    只因他曾说过,他这一生不愿再见到她的眼泪,无论他是生是死,她都要代着自己好好活下去。
    所以不能哭。
    是他的日月,所以活得要比他还要坚强!
    只是她为他的日月,却惟独照亮不了他背后的阴影。兄弟相争手足相残,在主动与被动之间,他选择献上自己的性命,为六弟铺平一条通往王位的道路。
    当她明白他所有的用意之后,齐管家却也含了泪水找到她,说几日之前公子曾为她定下一门亲事,对方姓程名莘,本是他门下的清客,为人老实可靠,是值得托付终生的好人选。公子本想留着给她惊喜之用,不想之后却是阴阳两隔,再也来不及说了。
    蘅兰听齐管家一口气说罢,神志恍惚不知该如何作答,齐管家问她应不应,她迷迷糊糊竟然点了头。
    他总是想得周到。身前身后,甚至是自己最后的去处,他无微不至。
    他不但让她活着,还要让她活得周全。
    让她活在完全没有自己的世界里。
    公子怀月……遇上这样的男人啊……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蘅兰苦笑着,在一片冷杀秋意中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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