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昨

“我妈没名没分地跟了你一辈子，你哪点值得她为你这么牺牲？”男人用白色毛巾擦拭了一下额前的汗水，毫无怒色。
    “我不是给她名分了嘛？”老人气得脸色涨红，反驳他。
    “要不是你那个大的没了，你敢给吗？”他淡淡地问。
    “你。。。。。。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老人被噎的几度无言以对，最终脸上挂不住，开始倚老卖老。
    “我没有，你有？你这么耀武扬威地冲我吼，你又有什么资格？你是我什么人？”
    “说的什么混账话，我是你什么人？没有我，会有你吗？”
    男人一声冷笑，“是啊，要没有你，又怎么会有我，你说的一点没错。我得感谢你，让我过了几十年没有父亲的生活；我得感谢你，这几十年来，妈妈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大，背后受了多少人的指指点点。我得感谢你，突然有一天，你闯进我们平静的生活，把这一切都搅乱。我还得感谢你，就因为这个理由，你就可以随随便便干涉我的生活。”
    “不要把我说的如此不堪，难道这几十年里，我没有来看过你们母子？难道这几十年里，我对你们不闻不问，撒手不管过？你们住的房子是我买的，你们每个月的生活费我一分都没落下过。我只要一有时间，就想方设法地往内地跑，哄你们开心。我对你们母子来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怎么还敢对我叫嚣，说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呢？”
    “不要把自己说得这么伟大，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贪图一时快感而造成的吗？我不稀罕，妈妈也不稀罕。”
    “我对你妈，可比你对那个刘怡雯认真多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我不跟你废话，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他一愣，但也只是那么几秒，“我还是那句话，你问了也白问。”
    “你给我从那破机器上下来。”老人气急，为了自己的儿子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你不至于连我运动都要干涉吧？”
    “我没那闲工夫，我最后问你一句，什么时候跟我回去？”见他依旧不理不睬，周老先生顿时火冒三丈，“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那个姓李的丫头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你的。”
    “我知道，你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你那些招数我早就领教过了，你也不必在我这边炫耀。”
    “那你还留在这个破地方？”
    “这边破吗？我觉得挺好，毕竟是我出生的地方，我从不会嫌弃。我倒没想到，你会认为这是个破地方，那你当初又干嘛来这个破地方呢！”
    “你。。。你口才好，当了大律师了就能耐了，敢跟你老子这么叫板。真不知道你妈当初是怎么教育你的。”
    “你怎么说我都可以，请你不要诋毁我妈。”
    “好、好、好，我不说。但那丫头有什么好？你至于这么多年还对她念念不忘？有家不回，死活要呆在这个地方？还要白送给她一套房子，然后傻兮兮地守着那套空房子？”周老先生站累了，既然站着的时候都没有在气势上压倒儿子，那么此时只能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放低姿态。
    “我说了多少遍了，你不要再来干涉我了，成不成？这边就是我的家，我喜欢这辈子都呆在这边。早知道你这么不守信用，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我真后悔当初做了那么多的努力。”他摁下了停止键，“算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你回去吧，回去后，对我妈好点。她傻了一辈子，心里只有你一个。所以，无论如何，就对她好一点，别让那些人再去烦她，虽然她不跟我说，但是你我心里都明白。”
    “你是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你这臭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不就是一个女人吗？行，我投降，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你娶十个这样的丫头我都无所谓。”
    “你以为她是你那些女人吗？随便哄一哄，就能乖乖对你投怀送抱，屈膝承欢？”他就是受不了自己父亲这幅不屑一顾的态度，总觉得没有什么是自己想要却得不到的。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吧？只要你说，我都答应你。”周老先生终于还是屈服了，自己这么多孩子里，他不得不承认，最喜欢的还是这个小儿子，他的固执跟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在他身上，随处可见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这个世界，不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了。你再怎么能呼风唤雨，终究还是会有你无法达成的心愿。”
    “怎么？那丫头不是还没跟她前夫复婚吗？怎么就不可以了？如果她对你还有意思，我相信，凭你老子的本事，还是能让她回心转意的。如果她心中没有你，那我劝你也趁早死了这条心，没必要留恋一个压根无心于你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哪里找不到，凭我的关系，没有个一百两百，至少也有十个八个的名门闺秀等你去挑。”
    “我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我既无心再得到她，更无心跟你回去。”
    “你简直胡闹，你都四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这么多年，你气我也该气够了，你老子我也时日不多了，到时候两腿一伸，我的家业谁来继承？还不是需要你来打理啊？”
    “纠正，我很懂事，也不生你的气，更对你的家业没兴趣，而且您老多年轻啊，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再说你子孙那么多，不缺我一个来继承。说句不好听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估计他们非生吞活剥了我们娘俩不可，我可不敢冒那险。”
    “简直越说越离谱。”
    “你快点回去吧，你出来这么久，说不定我那可怜的妈妈在家里早已经招架不住了。”周宜邦带上换洗衣服，往浴室走去。
    冲完淋出来，周宜邦果真没见着自己的父亲，恢复安静的房子突然显得空荡荡的。靠在沙发里，他只觉得筋疲力尽，这些年的追求到头来似乎都是一场空，他几乎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了。
    正如老头子所说的，自己真的是十分的固执。
    当他得知李晓并没有跟箫剑复婚的消息后，毅然放弃了厦门的生活，重新回到了这边。当刘怡雯拉着行李，心如死灰地走出他的视线的时候，他也有一瞬间的感到不忍心。到底还是自己辜负了她，一次次地去招惹她，却又一次次地让她失望。
    临走的时候，刘怡雯坦承，李晓曾经来厦门找过他，但是她出于嫉妒，没有如实告知他。本指望能从他脸上看到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愤怒，至少她心头会有一点报复后的快感，但是他没有，他只是淡淡地回她：“我知道。”
    她没料到他的回答如此冷静，只能冷冷地自嘲，原来他一直知道，只是他不愿意去揭穿她的自私而已，那么自己在他心中可见真的一点分量都没有，他竟然根本不把她的小伎俩当回事情，而任凭她在那边傻兮兮地自我陶醉。她彻底放弃了这个自己认真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因为在他心里，没有自己容身的位置，连个小小的角落都没给留。
    走的时候，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哀。。。莫过于心死。
    他觉得自己的确很混蛋，可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既然对刘怡雯无心，那负她，就是迟早的事情。与其让她，让自己痛苦一辈子，还不如当断则断，最起码，还给她留了点青春，她至少还可以趁年轻，找到一个真正适合她的男人，而不是浪费一辈子，寄希望在他的身上。
    可是，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呢？他已经不打算重新做些什么无谓的尝试，他只能在远处静静地看着李晓的一切。哪怕只是看上一眼，知道她还安然无恙，他也安心。
    她没有复婚，那么是不是说明自己在她心里还是占有一定的分量的呢？否则，为什么都快两年了，她还是孑然一身，当初肯定是老头子把她逼急了，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编派了一个让他不得不信服的理由，好让自己彻底死心。
    一串手机铃声，让沉思中的周宜邦回过了神，接起电话，他的耳膜也差点被震掉，“兄弟，快出来，老地方，哥几个都在，就差你呢。”不容他拒绝，对方早已经收了线。
    他叹了叹气，也罢，与其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还不如出去透透气。在华灯初上之际，他开着车子出了小区，直奔那群死党的聚集地。
    会所依旧金碧辉煌，他还没下车，服务生已经早早候着，然后迎着他走入包房。三人见他进来，纷纷放下手中的烟茶，站起了身。
    周宜邦见状，打趣：“别啊，太隆重了，坐下坐下。”
    “周少爷，别自我感觉太好，这不是人齐了嘛，所以该上桌了。” 王嘉翮提了提裤子，宽松的上衣也难掩隆起的肚腩，同样的年纪，身材跟周宜邦比起来，却是天南地北。销售出身，经常应酬，自从开了贸易公司后，为了打通生意，更加变本加厉，却又缺少锻炼，所以就成了如今这样。
    “就你猴急，好歹也该让我喘口气吧？”周宜邦不理会他们，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不就是换了辆新车嘛，至于心疼地推着它来吗？实在不行，打个车，哥几个给你报销就是了。” 李晨调侃逗趣。看着他眉宇间飞扬的神色，周宜邦只能暗自好笑。
    虽然跟李晓一字之差，意思也如此相近，但却没有丝毫关系，当初李晓刚来事务所报到的时候，他盯着简历上的这个名字，对她就特别留了意，也就是那份难以名状的情愫，让自己一步步越陷越深，至今无法自拔。
    “是啊是啊，但至少我让它见了光。哪像某些人，偷偷摸摸地恋爱了这么久，也不带出来让兄弟几个好好欣赏欣赏。”周宜邦停顿了一下，“你别是在网恋，怕见光死吧？”
    “胡说八道，我都多大年纪了，还网恋。我这不是怕地基打的不稳，高楼起的太快，容易倒塌嘛。。。”李晨辩解。
    “就你嘴贫，谁说我们这个年纪的男人就不许网恋。”周宜邦回嘴。
    一旁的鲍勇亮嘴角扯着笑，有点得意地开了口：“不瞒你们，其实我看到过一回，这小子在席家吃饭，愣是被我撞见了，不过我也只是远远地瞄了一眼，看了个大概，这小子殷勤的很。其他的不说，倒还真的是个美女，配这小子，绰绰有余，怪不得他神经兮兮的。”
    鲍勇亮的家底比较殷实，子承父业，加上利益联姻，他的发展商事业便也蒸蒸日上，星辰诗歌就是他的楼盘，那几套房子也是他半卖半送给了自己。这不禁又让他想到了李晓，不晓得此时，这个女人又在做些什么，是否跟自己想她一样也想着他。念头一闪而逝，随即被他否定了。这一点认知，让他心里委实有点酸楚。
    “去你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怎么就配不上田兮了？虽然没你大富大贵，但也好歹是个青年才俊好不好？”
    “等等，你说谁？”周宜邦生怕自己听错了。
    “什么？”
    “不是，你刚才说你们家那个叫什么？”
    “田兮。”
    “田野的田，神经兮兮的兮？”
    “俗人，好好的两个字，都被你糟蹋了。”李晨不屑地淬他。
    周宜邦呵呵一下，也不介意，那是他脑海中唯一能蹦出来的两个词，既然他没有反驳，那就是对了。能叫田兮的应该也没有几个吧？世界真的是如此之小，弟兄几个中，就他跟李晨还形影单调，却不曾想，他的另一半竟然是田兮。
    “好吧，我道歉，改天带她出来，我请她吃饭，当做赔礼道歉如何？”
    李晨微微一笑，“这还差不多。”
    “我说李晨，为了噌一顿饭，你至于吗？改天，哥哥也请你们吃成吗？快点，别浪费时间了，等下我家那口子又要打电话来追踪了，还不抓紧时间让我过过瘾？”王嘉翮率先起身，在麻将桌边坐了下来。
    众人闻言，相视一笑，不再浪费口舌，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筑长城，于是纷纷上了桌。周宜邦跟着落了座，心思却还停留在田兮的话题上，那丫头跟李晓是同学，早期在事务所的时候还有所接触，后来跳槽后，几乎没什么见面机会，哪怕是自己在跟李晓恋爱期间，也没正儿八经地吃过几顿饭。这么些年，兜兜转转，竟然跟李晨走到了一起？周宜邦不自觉摇摇头，笑了。
    对面三人见了，都以为他摸了一手好牌，下牌的速度明显放慢了几分，生怕打的牌对自己不利，而当事人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