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昨

“我今天是去蹭饭吃的。”她嘟哝了一句，表情略带无辜。
    “什么？”对于她的答非所问，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今天是去蹭饭的。”她干脆脱掉高跟鞋，盘腿窝在车凳上，让自己舒舒服服地靠着椅背，解释道。
    他总算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眉宇间带着笑意，“其实我今天也纯属是请他们两个吃饭，不带任何目的，只是李晨那小子非要说我一个灯泡太亮，要帮我找一个制制衡，我也就由着他了，真没想到会遇到你。”说完，黝黑的瞳眸里光芒更加闪烁。
    她迎上他的眼，又迅速低下眼睑，“送我回家吧。”
    “你。。。”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总是转移话题。”
    “是人迷糊了，想睡觉。”她心虚地扯了扯嘴角，象征性地给了他一个不算好看的微笑，说谎的声调也不自觉地有点颤。
    而他，也轻易地察觉了她的小小伎俩，只是不想揭穿，就随了她，“那睡醒了以后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她拧了拧眉头，但也只是瞬间，转而翻着无辜的眼看他。
    “你就装吧。”他突然觉得有点无趣，带着几分无奈伸出纤长的手指，摁灭了双跳灯，重新发动了车子，打了一个转向灯，滑入了主干道。
    他直视着前方，不再跟她说话。本不大的空间内，显得格外的寂静，她侧身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突然幽幽地问道：“你身边就没女人吗？”
    听到她的问话，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怎么说？”
    “你干嘛非要让我内疚呢。”
    他飞快地瞥了她一眼，但她依旧看着窗外，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他莫名不悦，有点愤愤，“你觉得有吗？”
    “当然，本来以为你会在厦门结婚生子，从此过着快乐幸福的生活。”
    “我看你现在倒是挺清醒的。”
    她回头看他，“什么？”
    “没什么。”他紧锁眉头，控制着自己的声线，声音有点冷。
    她咬了咬下唇，轻声试探：“生气了？”
    “既然不要我，为何不嫁给他？”他脱口而出，憋在心中几年，此时说出来了，反倒觉得全身轻松，没那么压抑了。是啊，她为何不干脆嫁给那个男人，这样他也好彻底死心，不让自己的心跟着她飘忽不定。他期盼着她的回答，又害怕听到她的答案。那么多年，他无数次地失望，却又每每带着希望，坚持着他的坚持。他也无数次地问自己，她有什么好？自己为什么总是对她日夜牵挂，她一日不结婚，他就一日不想让自己安定下来，哪怕只是在远处看看她，他也觉得开心。
    她扶着有点微微发疼的脑袋，“你是你，他是他。”
    “你就跟我绕吧。”
    “怎么说呢，你，想依靠，但不忍心欺骗。他，虽然爱，但不甘心。”她心一横，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心声。
    虽是不争的事实，但他还是胸口一闷，犹如被钝器捶打了一般痛的难受。自己觉察是一回事，由她亲口告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他觉得自己一把年纪，本不该像个毛头小伙般为爱轻易受伤，但此时竟然还是难以承受，他很想腾出手来抽上一支，可是摸索了半天，愣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你要什么？我给你拿？”她看着他的忙碌，却帮不上手，而他却压根没打算向她求助，她有种被忽视的感觉。
    “不用了。”他黑着一张脸，口气有点生硬。
    他很少给她脸色看，说不上委屈，但就是让她微微有点难受。
    李晓看着他的侧脸及颈脖，是那样的严肃，竟然让她生了分，但最终还是咬咬唇，打破这个沉闷的气氛，“何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你也这么认为？”他知自己刚才口气重了点，本还在脑中盘旋如何打破僵局，见她主动示好，也就顺着台阶，给了她一个笑脸。
    见他肯接口，她莞尔一笑，揶揄道：“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你这是在说谁呢？”
    “唉，聪明人就是聪明人，这都被你听出来了。”
    “讽我？”
    “不敢。”
    她嘟嘴，“不敢你也这么做了。我到了我到了，就停这边。”说着，她推开了车门下了车，把他的外套捋顺了搁置在车座上，然后拾起座位边的拎包，转身朝自己的楼宇走去。
    他追了上去，把外套披在她的肩头，“披上，小心别感冒。”
    “谢谢。”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她踩着高跟鞋转身准备离去，却一个没踩稳，踉跄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他顺势拉了一把，把她带入怀抱。熟悉的气息围绕着他，心中的某个角落顿时极度柔软，浓浓的情意瞬间释放，使他良久都舍不得放手，拥着她，他有了短暂的满足：“晓晓，这些年，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我该拿你怎么办？你为什么总是这般折磨我。”
    她刚从惊慌中恢复了几分，又霎时被他的热情电到。后背上，他的力度又加大了些许，把她箍得紧紧的，似乎想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一般，不肯放手。她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傻傻地享受着他带来的温暖。
    须臾，李晓不得不推开她所贪恋的热源，“我真的要上去了。”
    看着她柔弱的浅笑，周宜邦按耐不住自己的冲动，低头亲吻了下去，他几乎都快记不得上次亲吻她是什么时候了，但他却清晰地记得这份柔软，这种唇与唇之间的触感。她没料到他有此举动，一时忘了推却。于是，带着酒劲，他霸气地圈住了她，舌尖冲破了她牙齿的防线，加大了吮吸的力道。
    酒醉的李晓似乎停止了思考，只能停驻在他的怀里被他吻的气晕八素，感受着他的炙热。她带着不知名的情愫回吻了他，此时，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让她有种心疼的感觉，这一认知连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的怀抱，让他给自己撑起一片天空呢？哪怕此时他的吻如此霸道，而她的脑海里蹦出来的竟然全都是箫剑那晚在阁楼上吻她时的场景，她浑身一颤，立马推开了他，满脸的愧疚。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执着终于有了些许收获，带着不可置信的激动眼神凝视她时，她开了口：“宜邦，我。。。”
    “怎么了？”他关切地询问，生怕自己刚才的行为惹得她不开心。
    “我做不到。。。虽然我现在吻着你，可是我脑子里想的都是他。宜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稍顷才又慢慢地睁了开，静静地思索了片刻才说道：“但愿这次不是因为这个吻而向我扯的谎。”
    她摇摇头，“不是的，我一直试着说服自己，可是之前做不到，现在依旧做不到，我不想欺骗你。”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他，我不能说我完全不在乎，但是我不会自私地要求你彻底忘却他。你也可以选择继续留在这个城市生活，你也可以到我的事务所里来帮忙，当然，如果你想继续留在那边，我也没意见。老头子也不会再管我们了，只要我们偶尔回去陪他们吃顿饭。至于生意上的事，我会看着办的，应该不会给你带来困扰，影响到我们的正常生活。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相信我好不好？”
    “。。。。。。”他的真诚让她几乎落泪，多么骄傲的一个男人，何曾这么低声下气地去求一个人，她李晓是何其有幸，这辈子就被他给钦点了，她泪汪汪地凝视着他，嘴唇几度开启，最终无法表达任何言语。
    周宜邦实在不愿看着她内心痛苦挣扎，虽然自己此时也难受的不行，还是轻叹一声，开了口：“算了，今天的话题就到这儿，你喝多了，我送你上去。”说着，单手搂过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不再给她解释的机会，几乎是推着她进门，不容她拒绝。
    不远的车内，箫剑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本因为看到李晓回来而准备推门下车迎接，却发现一个男人尾随其后，还给她披上了外套。他的心随之一颤，待到看清那个男人时，更是一惊，眉宇间的“川”字顿现，眼睛霎时眯成了一线，目光散发着阴冷。他心潮起伏，紧拽双拳，死死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虽然无法听到他们的对话，但亲密的举动他可一丝一毫都没有错过。他迫使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全身放松，千万不要冲动，要理智。
    傍晚下班前，接到老妈一个电话，让他回家吃晚饭，语气还神秘兮兮。他纵有一万个不愿意，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跨进了父母家。不曾料，家里竟然还有个小东西在等着他，陪着他吃饭，虽讶异，但多少给他添了几分欣慰。正想问及今天是周末，为何李晓没有把女儿带走？可还没等他问出口，老妈便开了口，大致说了一下李晓今晚有个聚会，白天已经来过了云云。他简单地“噢”了一声，当是对老妈的回复。
    填饱了肚子，箫剑腻歪在沙发上，一动都不想动，甚至考虑今晚要不就在这边留宿，亲爱的宝贝闺女正用她那纤柔的小手给他捶着背，让他说不出的受用，要不怎么说，女儿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呢，果不其然啊。。。
    可还没怎么好好享受，老妈就挨着他坐了下来，然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父女，盯得他都觉得怪怪的，忍不住开口问道：“干嘛这样看着我们？”
    老太太一个喜笑颜开，“最近跟晓晓有联系过吗？”
    他着实被问着了，自己的确有几个礼拜没见过她了，自从上次这么莽撞之后，他不是没有试着讨好她，只是她总是刻意避着他，电话不接，人不见，他也很无奈。一想到此，他就莫名地心烦，于是粗声粗气地反问：“有什么事吗？”
    对于儿子的恶劣口气，老太太也不以为意，按耐不住兴奋，一股脑儿把自己下午跟李晓的谈话复述给他听，见儿子没反应，顿时来了脾气，“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啊？”
    “听到了。”他懒懒地应对着母亲的质问。
    “那你给点反应好不好？”
    “你想要什么反应？”
    “你这么多年不是一直在等她回心转意吗？现在她都说考虑考虑了，你难道就不打算拿出点行动来？”老太太表达着自己的意愿，对儿子的态度相当不满。
    “知道了，我的事你少操心。”箫剑顿感头疼，在女儿脸上亲了一下，又附着小耳朵说了几句悄悄话，随即站了起来，准备往外走。
    “你干嘛去啊？我还没说完呢。”
    “当然回家睡觉，累了一天了，你就饶了我吧。”
    老太太刚想继续开口，却被箫父拦了下来，“你就随他去吧，小辈的事情，你管也管不好。”
    “可晓晓好不容易答应考虑考虑，你说这臭小子怎么就那么不上心呢？还成天给我脸色看。我承认，我是亏欠了他，可这么多年，我不是一直在试着弥补嘛，我这么唠唠叨叨还不是希望他们两个能在一起啊！翌晨也渐渐大了，将来总要嫁人的，父母离异总是不太体面的事情，如果他们两个能复婚，好歹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老太太顿时觉得委屈，自己的所作所为竟然得不到家人的认同。
    听到自己老伴越扯越远，箫父只能微微地摇头，不要说儿子，连他都听不进去了。
    箫剑慵懒地靠着车椅，熟练地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抬头望着楼栋，温暖的灯光从无数扇玻璃窗里面映射出来，只是那个熟悉的位置却始终漆黑一片。
    本来听闻母亲说李晓答应复婚时的兴奋早已经烟消云散，虽然没在父母面前表露丝毫，但还是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毫不犹豫就驱车来到了这里，手机被拽在手中，颠来倒去好几次，最终还是按耐不住，拨通了她的电话，她竟然接了，只是在电话里显得语无伦次，明显的酒醉。
    看着仪表盘上时间的变化，他为此焦虑，她还没回家，他只能耐心地等，哪怕此时自己多么需要一张床，好四平八稳地躺一会儿。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再多的香烟也提不了神，他哈欠连天，眼角充斥着泪水。又给她去了两次电话，她却都没有接。他不得不放弃，眯眼打盹。就在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无意中看到了她的身影，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却不曾想会看到接下来的一幕，他疑惑了、胆怯了、受伤了。。。
    既然今天要如此，当初为何让他来帮她扯这么一个谎？难道是为了跟这个男人怄气？他这么努力，这么用力地爱她，为什么她还是不能接受他？
    看来她只是为了敷衍老太太才说考虑的，看来她根本就没打算跟他在一起，她心中到底已经没有了他。。。
    而他却还在这边一头热，他可真傻，真他妈的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