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昨

一屋子热闹，喧哗声一片。
    肖克笑着说：“你们都生闺女，就我是宝贝儿子，我有什么办法。要不干脆等我儿子长大了，你们家的几个闺女都站成一排，让他自己挑得了。”说着，站起了身。
    箫剑急了：“不乐意就不乐意呗，干嘛走啊？”
    “走你个头，被你们灌了这么多，装不下了。”
    “早说，我也正想去呢。”箫剑说着，也跟着肖克走出了包厢。
    五分钟后，众人只见箫剑一个人进来，杜松不解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肖克呢？”
    “我刚才好像看到于露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是众人却听懂了，大家一下子都没了声音。
    箫剑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本来还挺热闹的氛围，瞬间变得很沉默。这偌大的世界，怎么就那么巧呢？偏偏在这个日子，在这个日子。。。。。。
    肖克看着她跟朋友们分手，然后歪歪扭扭地走到自己的车旁，伸手在包里掏了半天的车钥匙，看着她笨拙的动作，简直像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好不容易掏了出来，却又瞬间掉在了地上。她想弯腰去捡，结果高跟鞋打滑，一个没站稳，一屁股摔坐到了地上。
    疼，屁股真疼，可是心口更疼，于露鼻子一酸，特想哭。
    见她突然摔下来，肖克紧张地伸出自己的双手想要扶住她，却发现自己只是在原处紧紧地看着她，一种说不出来的揪心让他异常心痛。她还坐在地上，肩膀微微抽动，即便被厚重的黑色大衣包裹着，后背依旧显得那么消瘦。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朝她走去。
    她听到脚步声，胡乱地在脸上抹了几下，抓起地上的车钥匙，起身去开车门，室外温度很低，她被冻得直哆嗦，就在她拉开车门的时候，一只大手覆盖住了她的，她吓得再次把钥匙掉在了地上，她不敢去捡，下意识地抓紧手袋，生怕自己一个不留意，就会被抢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背后的人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既不打她，也不扯她的皮包。那看来不是来打劫的，她稍稍放下了吊在半空中的心，可转念一想，不会是准备劫色吧？对方身形应该很高大，因为对方的气息喷在她的头顶，让她的头皮暖暖的，痒痒的。想到此，她又一个哆嗦，暗笑自己神经，这边可是公共地下车库，于是强打精神，让自己鼓起勇气抬起头来，转身与后面的人对视。
    他看到了她受惊后强装镇定的面色，还有眼角残留的泪花。
    她见是他，愣住了。
    他就这么俯视着她。
    两人彼此沉默许久，她开了口：“怎么是你？”声音因为寒冷而颤抖。
    他沉默不语，弯腰捡起地上的钥匙，然后在她还在发愣的时候，拥着她绕过车头，想把她塞入副驾驶，可是她却甩开了他的手，依旧想回到驾驶座。
    他不理会她的固执反抗，加大了几分力道，硬是把她拽了回来，她在对上他的眼时，终于忍不住大声痛苦，泣不成声。
    “今天是他的生日。。。”
    “我知道。”
    “我想他，这里很难受。”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懂。”
    他的心一阵阵地抽，眼角跟着湿润。拥着她的胳膊，又缩小了范围，把她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怀里。她伏在他的肩头，开始抽泣：“我一直活得这么没有主见，就是为了与世无争，可是，老天它给了我什么？给了我什么？”
    他箍着她的背，胸口闷闷的，酸酸的：“你答应过我的，要好好照顾自己的，我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
    “于露？”他摩挲着她的背，微微地闭了闭眼，如果可以这样，一辈子都不放手，那该多好啊，可是他不能。。。
    “我没事，一会儿就好。”她抱着他的腰，靠着他的胸口，这个曾经只属于她的地方，她决定放任自己一回，没有动的意思。
    他也由着她，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陌生又熟悉的香气。
    寂静的地下停车场突然有了动静，几个陌生人从他们身旁嬉笑着经过，打破了静谧，不一会儿又驱车离开。
    他搂着她，侧了一下身，虽然并没有扬尘，但他还是希望能够替她阻挡。良久，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她摇摇晃晃地推开了他，一个踉跄，人又软了下来。他不得不把她横抱起来，朝自己的车走去。她在他的怀里有点迷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什么，他也只当她是在自言自语，他听到她在唤他的名字，也没太在意，只当她是在酒语，却在听到她说“我也想你”时双臂抖了一下，心也跟着颤了，低头看她，她却早已闭上了双眼，在他的怀中沉睡。
    他把车开的很慢，生怕一路的颠簸吵醒她。他有多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她了？感觉已经是几个世纪之前的事情。
    此时的她，梦里可有他？亦或只有沈默？想到这里，他很想给自己点上一支，单手麻利地从仪表盘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根放入嘴里，打开银质的打火机盖，随着“嚓”的一声，火苗在黑暗中瞬间迸发，他狠狠地吸了两口，吞吐之间，突然意识到她不喜欢自己在车里吸烟，于是只能作罢，放下些许车窗，把烟扔出了窗外。灌进来的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她发出了些许呓语，他立马升起窗户，只是握方向盘的手加重了力道。
    冬日的夜色，是那么的静，静得他几乎都能听到她微弱的呼吸声。
    道路两旁的路灯高高耸立，黄色的灯光从空中投射下来，照得路面发亮。夜深了，四周车辆也开始稀少。司机原本想跟着他来赴约，结果被他打发去做其他的事情，今晚他总算可以独自透透气，而不用把自己束缚在车座后排。
    他开着那辆停放已久的黑色大切，沿着道路行驶，红灯停绿灯行，不紧不慢，在萧瑟的寒冬黑夜下，竟然显得那样的孤独，跟他此时的灵魂一般，孤独又寂寞。。。。。。
    他抱着她一口气爬上了五楼，然后动作有点狼狈地在她的包里翻到了钥匙，一眼就认出了是哪一把，扭动锁孔，门开了。他用脚把门抵开，然后进屋，又用脚把门带上。熟门熟路地把她抱入卧室，替她盖好被子。房间里有点凉，他在床头柜上找到了空调遥控器，调到了一个适合的温度。
    坐在床沿，看着她的睡容，她似乎是在做梦，只是梦境不太好，因为她皱了下眉头，嘟哝着什么，但是他却听不真切。
    他伸手抚开她额前的小碎发，轻触着她光洁的肌肤，这八年多来的一幕幕就像电影般，各种交错的镜头在他眼前一一晃过，他“霍”地站了起来，心烦意乱地凝视着窗外，夜色下的灯光星星点点，恰似一张密集的蜘蛛网，网住了这个城市，也网住了他的心。
    空气开始热了起来，他脱下了外套，随手搁在一边。
    烟瘾似乎上来了，他忍到最后，最终还是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看着玻璃窗上反射出来的自己，以及身后那张床上的她。消瘦的脸颊紧贴着枕头，似乎比记忆中的脸颊又小了一圈，他心疼地闭上了眼睛。
    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手机铃声，他迅速地从裤兜里掏了出来，挂掉，然后调成了静音，可还是吵醒了被窝中的她。
    “肖克？”背后传来声音。
    他回过头去，悄悄地把手机放入裤兜：“是我。”
    她挣扎着爬起来，他走过去阻止：“你要什么？我给你去拿？”
    “我有点口渴。”她睡眼惺忪，整个人松软无力。
    “你别动，我去给你倒。”他按了按她的肩，不让她掀被窝下床。
    水来了，她抱着杯子，轻抿了一口，温热刚好，“咕噜咕噜”几下，就喝了个底朝天。他关切地注视她：“还要吗？”
    她摇了摇头，侧身想把杯子搁置在床头柜，他却伸出了手，她的动作在空中停顿，转而把杯子递给了他。
    “几点了？”她问，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他抬手，看了看表，声音一如从前的低沉，富有磁性：“一点五十。”
    “哦，那么晚了，那你快点回去吧。”她撸了撸头发。
    他看着她，没说话。
    她见他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自己胸口闷闷的，堵得发涨，堵得发疼，于是两个人都沉默。
    最后还是他站了起来，开了口：“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
    她回：“好。”后又补充，“谢谢你送我回来。”
    听到她见外的客套，他挺了挺后背：“下次别喝那么多。。。喝酒了就不要开车。”
    “好。”她轻轻地允诺。
    “我没有把你的车开回来，车还停在老地方，要不我明天找人帮你开回来？”
    她摇摇头，扯了一个淡淡的笑：“不用，明天我自己去开回来，不麻烦你。”
    “也好，那我走了。”他看了她一眼，她点点头，没有正视他，可是他能感觉到她呼之欲出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他轻叹了一声，走过去拥住她，她靠在他的胸口，隐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紧紧地抱住他，就像是一撒手，自己就会沉入海底般。他抬手，轻轻地安抚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可她却突然抬头，然后发了狠般低头朝着他的肩咬了下去，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身体一颤，握着拳，咬紧了牙，但也只是闷哼了一下，任凭她发泄着内心的痛苦。
    也许只用了一秒钟，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她冷不防地推开了他，不复刚才的脆弱，冷冷地说道：“你走吧。”
    他腾地站了起来，长腿一迈，几步就到了卧室门口，握住门把的手微微有点颤抖，他不敢回头看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才推门走了出去，把自己跟她用一道木板阻隔。
    他没有立即离去，因为他似乎听到了她嘤嘤的哭泣声，他知道她在哭，就跟此时自己的心一般，淌着流不完的泪。
    她抱着膝盖，泪水簌簌地往下滴，收也收不住，她咬着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知道他还在门外停驻，也知道他不会推门进来，虽然只是一道门的距离，却像万丈鸿沟般由不得他们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