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昨

听着自己的当事人跟他那马上就属于前妻的女人为了一点点的小问题而重起摩擦，一改之前协商好的内容，面红耳赤地争着如何再次分割财产，李晓只觉得心烦，她撑手揉了揉眉心，叹了叹气，看来今天又是要竹篮打水，白浪费自己的时间跟精力。
    对方的代理律师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与她对视了一眼，又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转而皱了皱眉。
    只可惜，两口子根本沉浸在自己的战火中，唧唧歪歪了老半天，也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对方代理律师本来还想适当地进行调解，但竟然被自己的当事人喝声制止，李晓耸耸肩，双手一摊，扯了个很无奈的笑容，继而摇了摇头。
    其实这么多年，接了这么多离婚案，这种事情她早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得不得了，她抬手看了看表，自己预留的时间所剩不多了，于是端正了一下坐姿，清了清嗓子，伴着敲了敲桌面，“石先生，既然你们今天还是无法达成一致，那不如回去再好好商量商量，大家也心平气和一点，改天我们再约个时间，如何？”
    “李律师，现在就签，就按照之前说好的。”男人满脸怒气。
    “姓石的，我告诉你，你妄想，今天我还就不跟你签了。”女人精致的妆容因为刚才的争吵而显得有点脱落，掩盖不住岁月带给她的痕迹，她觉得委屈，“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还对我赶尽杀绝？你是不是男人？我真是瞎了眼，嫁给你这么多年，还不如她跟你这三个月！”说完，女人开始嘤嘤地哭泣。
    李晓再次看了看时间，阖上文件，把资料整整齐齐地放入公文包，然后站起来准备走人，“石先生，今天就到这儿吧，既然准备协议离婚，那就好聚好散，不要意气用事，很多事情能协商的就协商。”
    男人厌恶地看着女人，可又奈何不了，自己总不能强拉她的手让她签字画押吧，于是只能朝李晓点点头。李晓跟对方的代理律师打了个招呼，说：“辛苦了，方律师，有消息了就通知我，我赶时间，先走一步。”
    李晓推门离开大楼，匆匆打了一辆车，赶往学校，她要在翌晨放学前，赶到那边。箫剑的父母早上送完孩子后，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务必要去接翌晨放学。她具体不清楚他们去了哪里，也不是很在意，孩子已经够牵绊两位老人了，自己去接一回，也未尝不可，想到可以给女儿一个意外惊喜，她心中竟然还挺雀跃。
    丫头的口才开始了不得，回答问题简直像个小大人。
    李晓记得那天陪丫头吃饭，自己很自然地给丫头递了把勺子，结果丫头很惊讶地看着她，然后说：“妈妈，我都读大班了。”
    李晓一愣，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心想：读大班怎么了？读大班也得要吃饭啊。。。于是，不理会丫头的抗议，把勺子往她碗里一搁，示意她开吃。
    丫头撅嘴外加摇头，最后很无奈地说：“妈妈，你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了，我已经开始用筷子吃饭了。”
    哇塞，这个时候，李晓是完完全全被丫头给雷倒。自己似乎又错过了些什么，丫头的成长自己到底参与了多少？她沉思，要不把丫头接回来？可每天的接送就成了问题。
    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的家长，多数都是爷爷奶奶辈的，偶尔也有几个年轻的家长，三五成群地讨论着各自的孩子，脸色洋溢着骄傲。李晓发现自己竟然都不认识，倒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只好默默地边上守候。
    铁门内有了动静，老师打头阵，孩子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出来，李晓眼尖，一眼就认出翌晨，厚厚的白色裤袜配着牛仔裙，上身穿着黑色羊毛高领衫，外套一件粉红格子的羽绒马甲，神气十足。李晓心中一暖，微笑绽放，她的宝贝丫头，此时竟然让她觉得很骄傲。丫头正背着小书包，跟同学热络地聊着天，看到熟悉的身影，估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小手揉了揉眼睛，最后甩开步伐，就朝李晓跑来，嘴里喊着：“妈妈，妈妈。”
    李晓蹲下去，一把抱住了她。孩子搂着她的颈脖，一个劲地问：“妈妈，你今天怎么来了？怎么事先都不告诉我一下。”
    李晓听着乐了，坏坏地反问：“李翌晨，你什么意思？妈妈来接你，还需要提前跟你预约不成？”
    丫头一听，咯咯地笑，用力地在李晓脸上“吧唧”一下，“哎呀我的好妈妈，翌晨是开心，才这么说的。”说完，像是突然记起来什么似的，朝着刚才那个一同出来的小男孩挥手，“钱多多，我妈妈来接我了，今天我就不陪你等爸爸了，我先走咯。”
    钱多多？李晓心中顿时掠过一阵笑意，这都是什么父母啊？怎么给孩子取个名字都这么具有中心思想。。。
    牵着丫头的小手，一晃一晃地向前走，握在手中的那双小手软软的，柔柔的，白皙粉嫩的肌肤几乎能掐出水来，李晓心中竟然有几分的羡慕。
    没走出两步，丫头突然停下了脚步：“妈妈，妈妈，我们这么走了，等下爷爷奶奶见不到我怎么办呀？我们要不要给他们打个电话？”
    李晓眯眼，本想逗逗宝贝女儿，可当她侧过脑袋，俯视丫头时，发现丫头一脸认真，表情相当严肃，她不得不放弃使坏的念头，老老实实地回答：“今天爷爷奶奶不来了，他们有事情，所以才打电话让妈妈来接你放学。”
    “哦，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我们走吧。”听完解释，丫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小手一伸，握住她的手指，准备继续前行。
    李晓再一次被电到了，一个六岁大的孩子，思绪怎么就这么缜密呢？她挠挠眉心，心想，看来将来还不能随便把这丫头给对付了。
    丫头嘴里哼哼哈哈地唱着儿歌，可刚走了没两步，又停了下来，“妈妈，我想吃必胜客，我能打电话给爸爸，让他请我们吃吗？”
    李晓看着女儿双眼闪着晶亮的光芒，兴奋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她微微嘟嘴，“李翌晨，你什么意思？你老妈难道连请你吃必胜客的钱都没有吗？你还打算要打电话求助？”
    “妈妈，你傻呀，我是帮你省钱。”
    “人小鬼大，谁教你的？”
    “妈妈，你不要扯开话题，你就说可以不可以吧。”
    “吃必胜客，可以；叫爸爸，不可以。”
    “为什么呀？”小丫头有点生气，抿嘴表示不满。
    “爸爸忙，我们不去打扰他。乖，妈妈口袋里有钱，够我们两个人吃一大桌。”说完，李晓准备去牵丫头的小手，丫头不肯，甩开她的手，“你把电话给我，我自己打电话问他。”
    噢哟，还来横的了？李晓耸肩、蹙眉，看来小丫头还不是一般好对付。
    僵持。。。再僵持。。。。
    唉。。。行吧行吧，你打吧，但愿你那老爹正忙得四脚朝天，压根没功夫接你电话。想着，她从包里掏出手机，递给了女儿。小丫头鬼精灵，也不要她提示，自己熟练地划开触摸屏，然后找到通话模式，按了一串数字，把电话举到耳边，静候佳音。
    沿街，车来车往，即便是在人行道上，还是不时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丫头太聚精会神了，李晓生怕丫头被行人擦碰到，像是老鹰护小鸡似地，把她围在身旁。电话似乎接通了，丫头唧唧歪歪了好一会儿，才把电话递给她，“爸爸说要跟你说话。”
    李晓佯装不悦，用眼瞪了一下丫头，好不乐意地接过手机，“喂？”
    “你们在哪里啊？丫头说要吃必胜客，我答应她了。告诉我地址，我等下赶过来。”电话里的他顿了顿，“要不这样，你们先过来，等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再一起去。”
    “去你那？不方便吧？”她犹豫了，其实倒不是怕他不方便，而是觉得带女儿这么一去，动静必然会比较大，势必会碰到他的一帮同事，不论那些人是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总是不太好。她在电话里开始支支吾吾。
    他没她考虑的多，只当是她怕打扰了自己工作，心头一暖，“没事，今天没特别的事情，就是这边有个会还没结束，我不能跟你讲的太久，你打个车过来吧。”
    “你。。。大概还要多久？”她迟疑。
    “说不清楚，大概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顶多一个半小时吧。”
    “。。。。。。”
    “来吧，路上小心，我不跟你讲了，挂了。”他一秒都没停顿，说挂就挂，干脆利落。
    把手机塞入包内，李晓牵着丫头，扬手招车。还好，这个点还不算下班高峰，没过多久就顺利打到了一辆出租，丫头不死心，又开始絮絮叨叨地问她：“妈妈，我们现在去哪里？爸爸刚刚跟你说什么？他有说什么时候来吗？”
    “小祖宗，跟你说不要打不要打，现在好了，我们还要过去接他，还说要帮妈妈省钱，打车不要钱的呀？”
    “没事，等下我问司机叔叔拿□□，然后让爸爸报销。”丫头信口拈来，毫不含糊。
    前排司机听着母女俩有趣的对话，“扑哧”一声，笑了。又止不住好奇，从后视镜里偷瞄了两眼，正好被李晓抬头看到，司机尴尬地转过头，专心致志地握着方向盘。
    李晓用力挠了挠丫头的额发，“就你门槛精。”
    丫头咧嘴笑的很欢，为妈妈的宠溺动作，也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小小地得意了一回。
    出租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司机很客气的询问：“刷卡还是现金？”李晓轻轻地说了声：“现金。”
    结完账，推门下车，翌晨扭动小身体，跟着下了车，然后在她关车门的同时，跑到副驾驶窗边上，奶声奶气地说：“叔叔，请把□□给我，我要找我爸爸报销的。”李晓有点哭笑不得，她竟然还把这茬给挂在心上。看着女儿挥着手上的□□，一副我没忘记的表情顿时把她给逗乐。
    她抬头，看着这栋建筑，这个跟箫剑重逢的地方，这个让他们重新纠缠在一起的地方，似乎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带着几分庄严，几分沉闷，她迈不动步伐，她宁愿在外面静候。丫头扯了扯她的衣袖，“妈妈，我们为什么不进去？”
    “宝宝，我们在外面等。”
    “可是我嘴巴渴了，而且还想上厕所。”丫头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你真是个小麻烦。”对于女儿，李晓只能甘拜下风。
    “我才不是呢，我是妈妈的小心肝。”
    “哦哟哟，我说萧翌晨，谁教你的？”
    “爷爷奶奶说过，爸爸也说过，吴老师也说过。”
    一股暖流从她心底淌过，几分欣慰，几分感动。
    翻出手机，她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很快就出来接他们，丫头一见到他，就扑进了他的怀，嘴里直嚷：“爸爸，爸爸。”
    他应着女儿，却抬头跟李晓说：“我还不能走，你们先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说着，一把抱起女儿，就往里走。李晓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他穿制服了，今天这么乍然一睹风采，有股说不出来的锐气，竟然让她觉得他其实长的还算蛮帅的。
    沿路经过的同事看到他抱着个孩子，都上来跟他打招呼，捏捏孩子的小脸，夸她长的可爱漂亮，丫头嘴甜，这个叔叔好，那个阿姨好，不停地给他们灌着迷魂汤。李晓紧跟着箫剑的步伐，他走，她也跟着走；他停，她也跟着停。他没有特别介绍她，她在一旁偶尔向她看过来的他的同事扯几个不算太尴尬的笑容。
    进了办公室，他放下丫头，指了指他的办公桌，潜台词让她自己过去，然后又急匆匆地去继续开会，那个关于明天抓捕的方案讨论会，他是行动的总指挥，一共有三个小组，每个小队都有自己的任务，很多事情需要事先布局，目标清晰明确。上面很重视，交代下来，明天务必抓捕成功，马虎不得，所以他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在他走后，丫头突然又想起来要喝水上厕所，李晓调侃她：“刚才怎么没见你嚷啊？一点都不着急，还尽给人灌迷魂汤。”
    丫头嘴巴一撅，小脸皱成一堆，“妈妈，我真的很急，你再不带我去，我就要尿裤子了。”
    李晓无奈，牵着丫头，在走廊里辨认方向，总算在女儿嚷嚷快要来不及之前让她成功解放。抱着她洗完小手，回到办公室，又在箫剑的桌上取过杯子，发现他喝的是茶叶，似乎不太适合丫头喝，她想去洗手间倒掉，结果丫头不让，嚷着渴死了，李晓无奈，只能从饮水机里兑了点热水，将就着给丫头喝。
    看看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他那边似乎还没有动静，就在她跟女儿大眼瞪小眼，无聊之极时，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人陆陆续续地从办公室门口经过，也有走进来的，看到他们母女俩，都愣了一下，李晓微笑着朝他们点点头，他们也朝她点点头，只是心中都或多或少地猜测着。
    箫剑时打着哈欠，扭着脖子进来的，身边的下属还在同他探讨着明天的行动，丫头见他进来，赶忙说：“爸爸，你怎么才来，我跟妈妈肚子都要饿死了。”
    此话一出，大伙儿心中原本的猜疑顿时通透，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