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昨

李晓还是头一回光顾周宜邦的事务所，抬头仰望这栋黄金地段的高档写字楼，置身其中，感觉就是不一样。她在电梯门边停驻，看了半天没有她要的楼层，于是低声说了句“对不起”，退出了稍嫌拥挤的电梯。
    重新掏出手机翻看了一下他给的地址，的确没错啊，转身去大堂服务台一咨询，才发现自己要去的办公楼层属于高层，要转个弯，在另外一边上电梯。李晓摇了摇头，唏嘘感叹，乘个电梯还分中低层跟高层区，累人。转念一想，也怪自己，今天怎么就这么迷迷瞪瞪的，不像平时的作风。
    高层区的电梯人流量相对少了许多，电梯速度也快的惊人，一眨眼的功夫电梯门就敞开了，而她却还在无意识地审视着自己的脚尖。美艳的小前台一脸正色，直到李晓报上姓名道出来意后，她才绽放了嫣然笑容，甜甜地说了声：“不好意思，周总临时出去了，不过他有交代让你在他办公室稍等一下。”
    李晓环顾四周，整间办公室还是保持了他的一贯冷色调风格，简洁却不失雅致，低调沉稳；虽用材不菲，却不显张扬，这个男人。。。
    简略地欣赏了一遍，她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落了座，有一丝丝的无聊。期间，美女前台送进来一杯咖啡，为她打开了挂壁的超大电视。李晓不怎么爱喝咖啡，那玩意儿闻着虽香，但喝到胃里却会让她难受半天，所以她能不碰就尽量不碰，任其静静地在室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想想也就周宜邦爱喝，每次加班的时候，都能当水喝、当饭吃。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电视节目并不精彩，李晓等得几乎要睡着，于是起身活动了一下，挪步到窗口，居高临下的视角很宽广，将远处的一切尽收眼底。特别是此时，华灯初上，星星点点的光芒，此起彼伏，愈发让她感叹。
    就在她想得出神的时候，背后传来了门锁打开的嘎达声，“等久了吧？”
    她不用转身就知道是他回来了，还是那一贯低沉的嗓音，她会心一笑，转过身去，对上他的眼。多日不见，他还是那么神采奕奕，虽然眉宇间稍显的几分疲惫让他无法用笑容来掩盖。他的笑容是那么灿烂，在她凝神的时候他揽过她的肩头，一同俯瞰着窗外的美景：“视角不错吧？”
    “嗯，很美。”
    “那就过来，每天跟我一起欣赏？”
    就在她想怎么说的时候，他先开了口：“走吧。”说着，放开她的肩，从沙发上拎起她的包，又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摸不着头脑，木木地任由他牵着自己手，走出了大楼。直到钻进了他的车，她才回过神，他这是要带她去哪里啊？
    “饿不饿？”他柔声地询问，单手打着方向盘，车子迅速地驶出底下停车库。
    “有一点点。”被他这么一问，她才发现，自己中午随便对付了一点，现在似乎还真是有点饿了。可当她乖乖地回答完毕后，才发现这个问题不是最主要的，于是立马补充：“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他冲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好看的让她几乎眩晕：“回家。”
    “回家？回哪个家？”她一头雾水。
    “你想回哪个家？”他反问。
    “什么意思？”她败给他，什么跟什么嘛。。。可他竟然不理她，纤长的手指摁开了车内的收音机，节奏欢快的乡村音乐顿时萦绕着这个小小的空间，李晓发现，他听到动容时，手指会在方向盘上随着音乐节奏微微起伏。
    当车子驶进小区，她才忽然意识到，他说的竟然是真的，他从一开始就准备回家，回他自己的家。
    “下车吧。”他绅士地替她拉开了车门。
    不顾她疑惑的眼神，他长腿一迈，领先跨进了大门。她不得不紧随其后，别墅里灯火通明。见他们进门，有个中年妇女上前客气地打招呼：“周先生，晚饭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要准备开饭吗？”
    “恩。”他礼貌地回复，脱下外套，轻轻地随手搁在沙发背上，转身接过李晓手中的包，示意她也把外套脱了，准备吃晚饭。
    席间，他也不怎么说话，倒像是饿了几顿似的，让自己饱餐。她偶尔投去几眼，却被他用温柔的眼神示意少说话多吃菜。
    李晓心里寻思，这可真不像他呀。。。
    当她把产证跟钻戒放到他手里的时候，他微微一愣，但讶异随即恢复，只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你个丫头。。。行吧，戒指我就收回了，这个就当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吧。”他晃晃手里的本本，重新递给她。
    “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要。”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他跟着准备起身。
    “不用，我出去打个车就好了，你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他挠挠眉骨，面露难色：“一定要这样为难我吗？”说完，嬉皮笑脸地补充了一句，“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你就成全了我吧？”
    拗不过他，她乖乖坐上了他的车，顺风顺水地回到了家。临推开车门时，他不再假装幽默自在，有股说不出来的失落：“晓晓，你。。。一定要幸福。”
    “嗯。”她喉咙口有点酸涩，勉强扯了点笑容回应他。
    “我。。。可能会离开一阵子，有事记得找我，你知道的，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他温柔地看着她。
    “你。。。要去哪里？还回来吗？”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直觉告诉她，他要离开这个城市，离开他所熟悉的一切。这么多年，亦师亦友，差点还成了自己的终身伴侣，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态，李晓都觉得不舍。
    他为她的话而讶异，自己的确有这个不再回来的念头，只是心中多少有点恋恋不舍，原来她竟然比自己还了解自己，她此时的眼神告诉他，她应该也有些许的不舍。
    他转而一笑：“只是出去走走，先回趟家看看我妈，我也有些日子没回去了。接着一个行程就是去趟加拿大，我有个哥们在那边定居了，之前让我过去庆祝他乔迁，都说了很久了，我一直忙着手头的事情，没空去祝贺。这次娶妻又生子，我不能再赖着不去了，否则他肯定跟我绝交。”
    “嗯，出去走走也不错。你哪天走？我去送你？”
    “明天早上八点半的，有点早，你不用送。”
    “我想送。”她认真地说，“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慢点开，路上小心，明天见。”
    “好。”
    她带上车门，就在转身的瞬间，他叫住了她：“替我多亲亲翌晨。”
    “恩。”她笑着点头，却立即转身背对他，因为她怕自己的泪水会瞬间滴落。这么多年，她辜负了这个男人的一片心意，虽然知道自己不能贪心拥有，但意识到此生有可能从此成陌路，心里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此生她终将负他。
    周宜邦看着她刷卡进了楼道，消失在他的视线。车窗被下起的小雨渐渐打湿，从开始的零星几点到最后的整面铺盖。
    回到家，客厅里黑暗一片，李晓没想到箫剑睡得这么早。轻轻地推开卧室的门，里头依然漆黑，她不得不蹑手蹑脚地来到衣橱旁，准备打开橱门取换洗衣服，就在她摸黑靠手感辨认自己想要的衣物时，明亮的光线却从背后传来。
    她只能放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吵醒你了？”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几点了？”
    “九点多，十点还不到，你今天睡得挺早的，晚饭吃了吗？”
    “恩，你不在家，所以随便对付了点。”
    “那你继续睡吧，我洗澡去了。”有了灯光，她利索地取出衣物，转身准备带上房门的时候，突然想到明天的事情，于是又补充到：“明天我早上有点事，要早起出门，你自己弄早饭吃吧。”
    “去哪儿啊？”他打着哈欠问。
    在他面前提周宜邦，她总觉得怪怪的，所以本来想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省得这个男人心里不痛快。可转念一想，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干嘛要遮遮掩掩的，最终她决定实话实说：“周宜邦要离开一阵子，所以我明天去送送他。”
    他斜着身体看她，许久不吭声，看的她都莫名心虚。就在她不打算跟他瞎耗的时候，他却开了口：“你又不会开车，你怎么送？”
    她扭头白了他一眼：“马路上会开车的司机多的是，我随便找一个不就得了。”
    舒舒服服地冲完澡，李晓裹着浴巾在浴霸下吹着头发，嘴里哼着叫不上名字的歌曲，有一搭没一搭的调调，浴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一阵凉风，身体瞬间打了一个冷战，微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不由得怒了：“你这人怎么这样，进来不晓得敲门啊？”
    “我敲了，是你自己没听见。”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吹风机声音这么响，你还在里面怪叫，听不见也正常。”
    李晓自觉理亏，便也不再跟他强辩：“那你进来干吗？没看到我正在使用吗？”
    箫剑对她的问题嗤之以鼻：“你觉得我进来能干吗？”说完，他摇摇头，用胳膊肘轻轻地把她推开，转身一手掀开马桶盖，一手也没停下。
    李晓见状，不乐意了：“拜托，你有点矜持好不好，没见我还没好吗？就不能等我出去了你再用？”
    “尿急啊，大姐，你都进来多久了，我已经等了很久了好不好？大丈夫总不能让尿给憋死吧。”说完，舒坦地释放着自己，见李晓尴尬地扭过头去，他继续嘴巴不饶人，“又不是没见过，我都没不好意思，你就用不着不好意思了。”
    李晓有点不可思议地看他，给了他一记卫生眼，简直混蛋，说的都是混话。她不理他，继续给自己吹头发。他一把接过吹风机，开始拨弄她的乱发，换来她一声尖叫：“哎呀，你干嘛？”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帮你吹头发还叫？”
    “你都没洗手。。。”她晃着脑袋，在从他手中挣扎。
    “我没洗吗？我刚才有冲。”
    “你骗谁啊，你以为我没看见。”
    “噢。。。原来你都看见了？”他一脸坏笑，手上也没停着，自以为麻利地吹着她每一处秀发，却换来她抱怨烫到了头皮，他只能连连道歉，毕竟几年没实践操作，动作生锈也是在所难免。
    “明天几点起啊？要我叫你吗？”
    “不用，我调闹钟就行。”
    “哦，那个。。。他。。。去哪里啊？”
    “怎么？你还关心这个？”看着镜子里的他，她反问。
    “我关心他干嘛，我也就随便问问，你不说也没事，反正我也没兴趣。”
    “哦。”
    “你还没说他去哪里呢。。。”
    “你不是说你没兴趣嘛。。。”
    “你。。。爱说不说。”说完，他微微用力把她的脑袋往下摁，吹风机的热风瞬间在她脖子跟耳际边上飘荡，“低头。”
    李晓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热量，那不同于吹风机的热量，让她有种莫名的悸动，她稍微扭动了一下，换来他的不耐：“别乱动，到时候烫到头皮又怪我。”
    是啊，记得以前刚一起的时候，他可不乐意帮她吹发了，她总是威逼利诱，虽然他总是会屈服，但实在是技术有限，她那时候可真觉得自己是在受罪，曾几何时，原本应该享受的一个过程可以变得那么痛苦，不是头发被揪，就是头皮被烫，有时候弄不好，发梢还会被卷进吹风机，看着他笨拙的动作，她偶尔埋怨两句，还会换来他的怨声：“本来就说了不会，是你非要坚持”。。。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把她从游神中唤醒：“好了。”
    “哦，谢谢。”
    他看了她一眼，把吹风机塞回她手中：“客气。”然后打开龙头，冲洗着双手。
    李晓对他瞪眼，他只能悻悻地解释：“刚才好像是真的忘记洗手了。”
    “箫剑，你。。。”
    “别你你的了，快把衣服穿上，否则要着凉了。我先去睡了，你等下来吗？”他驻足停留，询问她，几分恶作剧。
    “来你个头，不来。”她在他身后把门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