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吟

26 春风不识周郎面(25)


鉴于银梅的指点,对胡牌技巧的洞悉研究,还有初学者奇异无比的好运,十几圈下来,宛静连连推牌,不仅收回了本钱,而且大杀四方,夺走了富贵太太脸上的彩光,逼走了千金小姐面容的红润,连孙太太都变得无所适从起来。银梅则躲在身后不时推她的背,或者扯扯她的衣角,甚至在她胡牌之际,接二连三的咳嗽。对于这种显而易见的提示提醒,她充耳不闻,该出手时继续出手,嘴上还一刻不停地拽着银梅的胳膊发嗲:“呀!我好像又胡了。”
    起初麻将桌上还有两句人言人语,后来大家都寂静无声专心打牌,只是麻将的碰碰声在宛静的连连胜利中越演越烈,终于在她兴高采烈的一声高呼“胡牌”中宣告忍无可忍。
    老妇人气急败坏地推了牌:“不玩了,不玩了,这钱都见底了。”
    宛静笑逐颜开,大方地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我借你。”
    老妇人俨然第一次听到这种话,脸上顿时挂不住彩,好在顾着自己的身份,不跟一般人见识,只是满眼的嘲笑:“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还没像谁借过钱,今儿我倒开了眼界了。”
    宛静惊异地望着她,愣愣地捧着钱,委屈无辜油然而生。
    本是其乐无穷的场面竟然不自不觉地支离破碎。
    孙太太忙上前陪起笑脸,两手摇着老妇人的手臂,道:“姑妈,你莫生气,小妮子不会说话,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甭跟她一般见识。”
    “表妹”亦是出来圆场:“妈,你瞧瞧,上了年纪,还那么大的火气,人家小丫头第一次打牌......”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老太太脾气亦是三分霸道,三分倔强,三分不可忍,一分不可辱,仰头丢下主人,“哼”一声便离开了。
    孙太太胆战心惊地跟了上去,劳心劳力地陪着不是。
    “表妹”耸耸肩,无奈地紧随其后。
    宛静则耷拉着脑袋,默默地看着一干人消失离开,对身后的银梅不怕死地一笑:“她脾气好大!”
    银梅吓得呆若木鸡,一时回不了神:“我从没见张太太发那么大脾气,脸都绿了。”
    宛静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晓得会搞成这样,把碧茵姐的客人都气走了。”数着大摞的钱,她捡出自己的那份,剩下的全部递给银梅:“这些,你拿去给姐妹们分了吧!”
    银梅恐慌的眼睛又是一惊,慌忙罢手拒绝。
    宛静强拉过她的手,把钱硬生生地塞到她手上:“钱财对我来说是身外之物。再说,我现在也不缺。”
    银梅推托不过,看了一眼数不清的票子,又望了望宛静,担忧地提醒道:“余小姐,你不知道这是谁的钱?”
    宛静佯装无所谓,说道:“不管是谁的钱,现在是我的了。你别牵心太多。”
    银梅摇头道:“在顺德,只要认识张太太的人都要给她九分面子。来孙家打牌的太太小姐们,哪个敢赢她的钱?个个都是阿谀奉承,摇尾乞怜的,能输钱给她,都说是祖宗积德,老天有眼。”
    宛静笑道:“那又怎样,我是许昌人,总有一天要回许昌,难道还指望她官运亨通不成?”
    银梅瞧她无畏的样子,更是跺脚着急:“余小姐,我看得出来四少爷他喜欢你。可是得罪了张太太,你怎么跟四少爷成亲,怎么进张家的门啊!她怎么会答应娶你当儿媳!”
    是她察言观色,看出了他跟老妇人的关系不一般,然后一步步设下伏笔,又一步步引诱银梅说出她想要的答案,可听到她是“张太太”,她确是“张太太”,不姓“李”姓“王”姓“孙”,偏偏姓“张”,偏偏家大气粗,顺德无人敢得罪,她仍被意料中的回答震蒙了。
    难过的种子早已在心中发芽,只是这一刻,它突然变得茁壮变得粗壮变成了苍天大树遮盖了全部欢悦的阳光。
    她两眼发直,呆呆地坐着,恍然间听到有人问她:“这是怎么了?”她笑笑说:“没事!”可起身时,眼睛金光四散,脑袋发晕,一个列颠差点儿撞在了门柱,感到胳膊被人搀扶,她七绕八绕地摆脱了,嘴里不断重复:“我没事儿,我没事儿。”又迷迷糊糊,跌跌撞撞,一步三倒地往紫芸阁的方向走去。
    张澤霖办完公事来瞧她,她缩进被子,逃避着不想见。
    银梅在一旁帮衬说:“余小姐一天都没吃饭。”
    他“嗯”了一声,打发走了银梅,在床沿坐下,扒开锦被。那锦被又被她死死地裹在了头顶。他微微一笑,伸手钻了进去,刚碰到柔软细滑的肌肤,瞬间响起了一阵咯咯的笑声尖叫。
    她晃动着零乱的头发从被子里拱出来,收起笑意,忧伤欲绝:“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是你母亲,我当时兴奋坏了,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丝毫不介意,紧握着她的手,笑着说:“麻将桌上输赢是常有之事。她每次都是好运,天天遇到人放胡给她。只是今儿不巧,遇上了你,才打破了她只有赢没有输的狂想。”
    似乎此时此境,他越是深明大义,她越是心如刀绞。
    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几分是为了哄骗玩弄?几分又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他若是心里有她,明知表哥无罪,口口声声说要放他,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面前舞枪弄棒,逗她,耍她。若是为了留她,他只要一句话,只要放了表哥,她便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今生今世永不再回许昌。
    知晓宛静心情不佳,心思重重,孙铭传提议张澤霖:余小姐这个年龄应该是刚从学校出来不久,不妨带余小姐去顺德的校园走走,让她去感受些熟悉的氛围,或者带她去沽溏小住两日,也许远离了俗尘,赏赏大自然的景色,她的情绪会有所缓和。
    这两个建议全部被张澤霖采纳了,于是吩咐孙铭传去安排路线。
    孙铭传又说道:“现在不管是女子学校,还是大学高中,学生都是大考之际,如果以考察的名义前去似乎影响太大,不很妥当,不如去附近的一所军校,学生们现在都是演练期,校长教师们不管请元帅发表演讲,还是陪同观摩都不算是超出互相职责范围的事。”
    张澤霖赞同地点了点头,说:“一切依你安排,不用报告了。”
    孙铭传听罢不显声色,先是布置了校长协同副校长在门口相迎,接着想法设法引张澤霖去教学区视察学生上课情况,一定且必须要保证这堂课是算术课,而且要极力邀请元帅身边的余小姐进入课堂,拿起粉笔,扮演一回教师的角色,然后全班一起鼓掌,校长夸奖余小姐的才华,请她留校任教,似乎加上时间上的天衣无缝和自己的极力推荐撮合,余小姐不去沽溏都很难。
    但是这机关算尽,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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