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吟

48 梨花落尽染秋色(12)


凭着一股悠悠余气在胸,他起身夺过报纸,扫视了消息内容,白蜡的面孔霎时盈满血色,竖立拧曲的眉毛连同怒火爆燃的眼睛狠狠盯着孙铭传,片刻光景,方从牙缝中挤出两声不寒而栗的笑:“孙铭传,你干得好事!”
    孙铭传自知失责不做争辩,低头回道:“铭传有负重托,请元帅……”
    “你给我闭嘴。”不待对方讲完,他已是勃然大怒地扔了报纸砸在黑色茶几上,那惊天动地的声响伴着他的怒不可遏,仿佛誓要震碎孙铭传的紧绷神经:“你知不知道宛静对我对顺德有多重要?你知不知道我熬了几个通宵才想出了两全之策?现在,所有的计划全被你毁了。”
    孙铭传微微一怔,辩解的话未出,却又是听他冷言相继:“这报纸是今天的,是冯梓钧故意刊登出来给你看得,让你知道,他已经洞悉了你去许昌的目的,已经知道你想通过贸易手段吞并南方,所以他决定捷足先登,断了你前路。”
    听到被冯梓钧识破计划之类的话,孙铭传后背突凉,内心从未有过的惶惶不安:“我想您多虑了,他刊登消息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想娶余小姐,况且余小姐对他亦是有情有义。”
    瞧见对方此时此刻依旧搪塞,他火焰顿时涨到七丈来高,强忍的巴掌几乎掴了过去,几经压抑方才成拳状,几经克制方颤颤抖抖地收缩进衣袋,最后仍是按耐不住,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骂道:“发自肺腑?有情有义?他冯梓钧跟宛静认识了多久,十年?五年?孙铭传,你他妈别忘了,她起初是要嫁给谭世棠,直到认识我,喜欢上我才想过改变初衷。冯梓钧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娶她?如果她不是谭继昌的表侄女,如果谭家不是掌控了整个南方贸易,如果不是看穿了你去许昌的目的,他怎会迫不及待地要娶她?”
    孙铭传不开窍的脑袋像是突然被灌了水银,霎时拨掉了外在那层晕晕乎乎的皮囊。
    为何冯梓钧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偏偏在他去了许昌之后,在与刘伯宽道出要寻找余宛静之后,在他见过冯梓钧准备谈及南北之事之时,才公布了这份消息?这似乎又确是他考虑不周顾及不详,见了余宛静与冯梓钧对眼相望的一幕,没有多加详问多加证实,便匆匆下了定论,甚至私自烧毁了那份信件,若是余小姐见过那封信,说不定便不会有今日这份报纸,说不定南北之事也畅谈无阻,说不定谭继昌会满口答应归顺北方。
    此刻,他倒真有些慌神了,耳边又是张澤霖接连不断的炮轰:“你是不是没见过宛静?是不是没有把信亲自交到她手上?她是不是被蒙在鼓里,连我千方百计找她,她也不知晓?”接二连三的逼问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满腹愧疚,自知不能再所有隐瞒,招了实话:“铭传把您的信烧了。”
    此话一出,张澤霖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满目虽有不甘,却俨然被对方的不温不火折磨得耗干脾气,除了无计可施地躺靠在沙发,捏了捏愤慨的鼻梁,闭目养神一会子,别无他法。
    最后,他不得不无奈地挥了挥手打发人离开。
    他不愿再对牛弹琴。
    深夜,晓风过窗,微微传来一丝凉凉的失意。
    宛静备晚明日最后一堂课程,拿过老老实实摆放一侧的报纸读了三四遍,又抬眼望了望纸窗遮掩的半月,一股悲悲戚戚之情悄然愁上心房。
    她藤箱倒柜,翻找出深藏的丝帕。那丝帕似乎依然环带那天的雨水之气,轻轻一嗅,他的味道毅然传进了脑际。
    若是知晓她了订婚的消息,知晓她未嫁表哥,嫁给了熟识不久谈不上任何爱恨情份的人,他会奋不顾身赶来许昌吗?
    当掀开帕子的一瓣瓣方叶,当显露出那张久久不愿挪开眸子的照片,她又慌里慌张藏进了箱子深处。
    罢了,罢了,他与她这一生只能隔江相望,他终究是要婚娶三妻四妾,她终究要孤身流浪海外,终究不会是他这辈子的唯一。
    而此时,张澤霖闻声醒来,仅有久绝的敲门声战战兢兢地响起在门外,不知昏睡了多久,只晓得月已上了柳梢,人却无法相约在昏后。
    “元帅,是我,铭传。”
    那声音似乎是一直紧守在门外不敢打扰亦是不敢擅自闯进来,瞧在那愚忠愚心的份上,他收敛怒气,佯装无碍,平静道了声:“进来。”
    孙铭传进了屋子瞧见他依然纹丝不动地坐守下午的地方,恻隐之心横生,不由请令:“元帅,铭传错了,请您再给铭传一次机会,把余小姐带回顺德。”
    他听罢瞥了孙铭传一眼,随后默然走至案几前,取下黑色木制框子里的相片,递到孙铭传面前,坦然道:“把这个交给何茂田。”
    是紧紧相拥的一对男女。女子撩眉楚盼地眼望于男子,笑涡云云,会说话的眸子荡尽种种深情,男子亦是低额凝望与她尽在眉目,两根手指缕着她的柔软发丝说不出的款款爱意。
    孙铭传再也不敢揣摩他的真实意图不敢擅作主张:“让何茂田去找谭继昌?”
    他嘴角微微上翘,神色自若:“不,只见谭世棠。”
    似乎一霎那,他沉寂的血液再次沸腾,熄灭的斗志再次被完美无缺的计划燎燃,他不仅要宛静回他身边,还要谭家完完全全诚服顺德。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