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吟

49 梨花落尽染秋色(13)


宛静课后递过辞呈,校长不惊的眼神假意客套,说她对工作认真仔细,深受学生爱戴,是难得的优秀老师,随后又恭喜了她一番。她亦搪塞地道了谢,既然与名誉校长冯梓钧定了婚事,哪里还会放着大家少奶奶不做出来教书的道理?校长连挽留的一字片言都不愿多讲。
    桃根的出现很是及时。
    她整理完行装打算去车站买过票便以此为借口与槿芝道别,偏巧桃根挽了碎花包裹从定州过来,瞧见她先是哭哭啼啼一阵子,接着便跪下来抱住她,呜咽地请她收留自己。
    桃根这丫头自幼父母身亡,七八岁便被卖到谭家,尽心尽力服侍了表哥七八年,怎会突然来了许昌哀求自己收容?她来许昌多日,也不曾见姨丈派过贴身丫环前来服侍?她微蹙了娥眉,扶了桃根起身便问:“谭家又发生了什么事?”
    桃根刚拿袖管拭擦了眼角,听了她的问话眼泪又是哗啦啦往外直泻,只顾摇头,一句也是啃不出来,半晌方才回道:“少爷他要订亲,老爷给了我些银子,打发我离开,我不知道能去哪里,只好来了许昌找表小姐你。”
    表哥要订亲?
    表哥打算迎娶别人?
    男人不都是再重复千遍一律的故事吗?
    这世上有谁会独独爱恋一人,直至孑然一身?
    她心里说不出何滋味,领桃根去了客房,拿过丝凉帕子替对方抹干尽眼泪,安慰道:“你也知道我一个人自由惯了,哪里需要人伺候!你这丫头搁在寻常人家也该出嫁了,要不,明儿,我拖人帮你找个好人家……”
    未等她说完话,桃根慌张摇头,抢过话便哭道:“表小姐,桃根要跟着你,桃根不嫁。”
    她忽地笑了:“你放心,我会帮你找个读过书,脾气和善,通晓情理的人。”
    桃根情急之下不顾思量,跪下来直道:“表小姐,我已经是少爷的人了,我不能对不起少爷,我不嫁。”
    表哥的人?
    若是刚才的订亲只是令她瞠目结舌,桃根的这些被她哄骗出来的话更让她触目惊心,她只觉耳边浑然一响,所有对他的尊对他的敬顷刻间崩溃,让她不由逃离三尺。
    她想劝慰桃根,话又不知从何而出:“这样吧!待会儿我跟姨丈通通电话,让表哥娶你过门。”
    桃根眼泪涟涟,摇头连连,说道:“我离开的时候,老爷跟我说,他和太太也舍不得我,可是何老爷从北方带来的文小姐不喜欢我,他也没有办法。少爷他逆不了老爷的意思,跟我说对不起我,给不了我名分。可我从来都没想过什么,我只要这辈子待在他身边为奴为婢地伺候他,就心满意足了。表小姐,你收留我吧!至少每次你回谭家,我也可以回去看看少爷。”
    这是所谓情有独衷的爱,还是坚守贞洁的道德呢?
    她一时无语,苍然感到身在许昌不由自己的可怜,只是她即将离开许昌前去南洋,往后的日子漂泊不定,居无定所,怕是尊泥菩萨,自身难保,哪里会顾及到另一个人的安危?她掏出百十块大洋银票,塞了桃根手里,直道:“你不是谁的人,也不是注定一辈子做谁的奴婢,你现在是自由之身,可以读书,可以生意,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我若是收留你,便是害了你,懂吗?”
    桃根自然知道她不愿收留自己,也明白她话里的善心善意,却仍是懵懵懂懂地唤了声:“表小姐!”
    她未来及继续说些安抚之言,便听到门外丫环急声急色寻她:“余小姐,老太太急着见您!”
    老太太见她?老太太平日里若是想她向来亲临沁园,未曾遣人唤过她,她愣愣应了一声,看见确是贴身服侍老太太的丫环,又心急火燎,似是急不可待,便未多想,转身打发桃根道:“你先在房里休息一阵子,我待会儿送你出门。”说罢,随丫环汲汲出了沁园。
    丫环只顾低头看路,三步并作两步,健步如飞,若是她稍微落后,便不顾往日里刻有的尊卑携了她的手,促声催她:“余小姐,快一些,快来不及了!”她几乎是提着心弦,紧随带路之人,脚上高跟皮鞋零乱地踏踏一路,刚问了句:“发生了何事?”却忽地听闻院落里凄凄的哭声,她浑然一震,俨然明白了什么,直奔了进去。门庭处未挂及白布,出出进进的丫环只是神色伤心,随着悲悲低沉的声音寻入房间,冯府的姨娘们皆围守内堂,哭作一团,听到丫环报了她来到的消息,纷纷让出条狭窄小道。
    槿芝跪在床榻前,颤颤抖抖的身子趴在床帏,紧拉着老太太的手不放。老太太头上箍着白布青条,面色憔悴,斜歪额头,微眯眼睛,恍惚的神情发现她,干涸的喉咙顿时呼呼作响,手指也激动地动了两动。槿芝警觉万分,嘶哑的嗓音忙道:“奶奶,你要坚持住,宛静她马上来!”
    老太太身子一向硬朗,怎么会突然这样?望着这世上与自己非亲沾故待自己如孙女般呵护的奶奶,一股酸酸的难过霎时如万马奔腾油然而生直捣鼻腔,她款款走过去啪地跪了下来,老太太撇开槿芝的手单单抓了她的,一丝丝冰凉气息顷刻沿着她的奇经八脉直闯眼眶,她潸然落泪,唤了声:“奶奶,是我,宛静。”
    老太太无声笑了,嗓子吞咽,嘴角微抽,吃力地发出轻微声音。槿芝瞧见,慌张凑近,泪流的面颊忽地一怔,回首望了宛静一眼,随即哽咽道:“奶奶,你放心,她会答应的。”老太太听了这话,脑袋骤然一沉,眼睛安详地闭上,那只牢牢握住宛静的手亦是悄然松了开。
    众人大声惊呼,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槿芝胆战心惊地凑了食指过去,转身大声哭嚷道:“大夫呢?大夫怎么还不来?”身后的丫环唯唯诺诺答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们马上就到。”槿芝无力再训斥,重新握了老太太的手,悲悲恸恸了片刻,似乎听到了身旁宛静的默默哭声,忙拭了泪说道:“奶奶她心脏一直有问题,别瞧她每天笑口眼开,指不定哪一刻丢下我们不顾,突然地走了。”
    从老太太病发急切唤她过来,方才又见槿芝那意味深长的眼色和话语,这会又道出老太太的病情,宛静懂得老太太临终前定有大事需她帮忙,她不由直言道:“槿芝,奶奶是不是有什么要吩咐我?”
    槿芝摇头否认,却道:“不是吩咐,是请求。”
    她信誓旦旦点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辜负她老人家的重托。”
    槿芝流泪笑了:“奶奶她希望你嫁给我哥,即刻成婚。”
    如雷贯耳的一句瞬间惊得她茫然失措,那黯然忧伤的眸子顷刻间被惊慌惊恐惊愕逼得连连后退,她空空的脑袋恰如一张白纸,凑不出完整的话:“嗯?我,槿芝,我……”
    槿芝的泪笑依然挂在面上,安慰她:“别看我平日里寻你和我哥的玩笑,其实我晓得,他配不上你。奶奶好像也知道,所以私下里待你亲如家人,希望你能瞧在她的面子上,能给我哥一次机会。宛静,我知道婚姻的事不是笑谈,所以刚才的话纯粹是安慰奶奶的,若她那刻真的离开,也能带着欣慰上路。对不起,我不想她牵挂我哥的婚事,死不瞑目。幸好,奶奶她现在还能喘□□气!”
    槿芝摇头否认,却道:“不是吩咐,是请求。”
    她信誓旦旦点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辜负她老人家的重托。”
    槿芝流泪笑了:“奶奶她希望你嫁给我哥,即刻成婚。”
    如雷贯耳的一句瞬间惊得她茫然失措,那黯然忧伤的眸子顷刻间被惊慌惊恐惊愕逼得连连后退,她空空的脑袋恰如一张白纸,凑不出完整的话:“嗯?我,槿芝,我……”
    槿芝的泪笑依然挂在面上,安慰她:“别看我平日里寻你和我哥的玩笑,其实我晓得,他配不上你。奶奶好像也知道,所以私下里待你亲如家人,希望你能瞧在她的面子上,能给我哥一次机会。宛静,我知道婚姻的事不是笑谈,所以刚才的话纯粹是安慰奶奶的,若她那刻真的离开,也能带着欣慰上路。对不起,我不想她牵挂我哥的婚事,死不瞑目。幸好,奶奶她现在还能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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