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后私生活实录(前清宫廷女官德龄著)

第63章


记得我进宫后第二日早上,瞧着伊把那么一杯人乳喝下了肚去,心上总觉得有些异样的不安,竟以为太后是一个善于害人的“老妖怪”,伊的喝人乳就等于魔鬼们的喝人血,那个挤乳汁给伊喝的乳母,不久也许就会枯竭而死;但这些恐怖的猜度,后来便渐渐地消灭了。其实除却这事之外,宫内也尽有许多非常特别的事情,只要你处得稍久一些,便自能知道它是无足为害于人,从此发于若素了;可是最初发见的时候,那是的确要使每个人都觉得怪可疑的。
  但是取要紧要我们得问一问:服令人乳毕竟能否发生驻颜的功效?依我说,是能够的,谁敢说不能呢!既然一个初出世的婴孩在服食人乳之后,便能渐渐地长成起来,于此便可见人乳确是一种富于滋补的东西;而且我们试看正在哺乳时期的婴儿,它们的肤色总是非常的白润,那末人乳能使一个已入暮年的老妇人的容色重复转为白润,也是大有可能的事。那末我们为什么看到一个老年人在服食人乳就要起那种无谓的疑惧呢?何况这个老年人自己既已确信人乳是足以帮助伊挽住那正在跨着大步走过去的年华的,则在伊服食的时候,心理上必有一种信仰,精神上也必比较愉快;我们都知道凡服食一种我们对它肯有信仰的药饵,奏效往往就分外的灵速,人乳何独不然! 
                  
第三十三回 上苑奇葩
  大体的讲,爱美观念对于女性的确要比较浓厚些,普遍些,因此女人对于花也就格外的爱惜,格外的善于欣赏;尤其是我们的太后,除掉权势货财之外,花卉也许就是伊最宝贵的嗜好品了。虽还不曾够上“花痴”的资格,然而迷却已迷得很深了!我们的上苑内,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真不知有多少秋类收集着,凡可以索到或买到的花种,总得设法去弄了来才歇;好在宫里有一部分的太监是专门在执行着园丁的职务的,他们所具有园艺常识也很广博,无论哪一种花木都能很恰到的给太后栽培着,没有不极适宜地发肓起来的。何况太后自己带要三天两天的走往各处去视察,更不容他们有偷懒或疏忽的余地!
  逢到兴致的时候,太后还欢喜亲自夹着一柄小小的金剪刀,带着我们一群人,亲自走入花圃中去学做园丁;当然挖泥挑水的工作伊是绝对不会尝试的,伊只是相帮着捉捉虫,浇浇水。偶尔瞧见有一枝花梗上蓓雷长得太多了,为恐花朵开得太小的缘故,便拣那些未长成的蓓蕾酌量剪掉些,这是太后本人也通晓一切园艺常识的表显。此外伊便只剩利用着那一柄金剪尽拣合意的花卉剪下来回去的份儿了。
  我还记得有一天的深夜,时辰钟大约已打过了三点钟的模样,外面突然又下起雨来,粗大的雨点,一阵紧似一阵的在各处宫殿的屋脊上跳着,响着,终于把太后在睡梦中惊醒了。
  “啊!不好了!我们那些才长成的菊花怎样以得如此大的雨呢?”伊很急迫地在枕上喊着:“这雨一定要把它们一起打坏了!谁在这里值夜?快去通知那些太监们,”
  这一夜,恰好是轮到我在太后寝宫内值夜,每逢值夜的日子,我们照例都是不敢睡熟的,所以太后一说话,我就打地上站起来了。侍伊的话才说完,我就来不及的赶将出去。那些值夜的太监却并不敢走进里面来,都在外面廊下站着,或蹲着,有的也象我们一般地直僵僵地靠在墙上打盹。我便向一个正醒着的太监说道:
  “老佛爷有旨:要你们马上赶到园里边去,立刻把那些管种花的人唤起来,冒着雨去把那些新长成的菊秧一起用芦席盖好,不准让大雨将它们打坏!”
  那太监听了我的话,怎敢迟疑,便冒着雨没命的奔出去了。
  隔了十分钟模样,他又急急忙忙的奔回来了。
  “他们已早就用芦席把那些菊秧全盖着了!”这是他带回来的一个很满意的报告。
  原来那些当着园丁职务的太监,也深知太后是非常爱惜伊的花木的,而且凭着他们的经验,更无需叮咛地已知道那些初长成的菊秧是万万经不起大雨的,所以不待通知,早就自动的给它们盖上芦席了。从这一件事上看来,宫监之中,能干的委实很能干,端的未可一概鄙视!
  这一夜就此很平安的过去了,太后也就毫无挂念的翻过身去,重觅黄梁,待伊第二日好梦醒来,只见窗纱上已满映着日光了;伊知道昨夜下的大雨已经停止,心上顿觉很欢畅,梳洗过后,便决意沐着晴和的阳光,走到园内去瞧瞧伊那些心爱的花卉,以过了一场大雨之后,又是怎样的景象。我们那一班人自然又得列着不很整齐的队伍,随驾同行。各人都穿戴着非常鲜艳的衣装,堆起满面欢容,亦步亦趋地跟在伊老人家的背后。讲到走路,太后又是很奇怪的一人,伊虽然是走的时候很少,又很迟缓;但当伊在高兴的时候,走起来却快得可惊,而且还有比我们更长的长力,决不道乏。
  “说出来你们可不要惊奇!”一路在走的时候,太后向我们说道:“你们猜单是这颐和园内,我们种着多少盆数的菊花?告诉你们:一起已有三四千盆,这数目可不小啊!”
  这几句话就是太后快要和我们畅谈关于菊花的一切问题的先声;接着,伊果然给了我许多的可贵的说明。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是够得上称美的,太后无不爱慕有加;但瞧伊对于伊自己的化妆和衣饰好样出奇的讲究,便不难证实伊这种情性了!菊花诚然是一种很美丽的花,而且名式繁多,至少总在八九十以上,我年轻时也有相当的“菊癖”,差不多能够把它们的名目完全道出来,便现在却只记得很少的一部分了!
  仔细论来,园艺这一项工作可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尤其象在上苑内当园丁的那些太监,比较便辛苦;他们为着各式的花木,一年中真不知要费掉多少气力,多少心血,而且他们肚子里也很有些学问,常给一般很平常的花木题上许多极端帝皇化的名称,以博太后欢心。对于菊花,他们所能起的名称更多,当然有一部分是沿用的旧名,但大体都很适称有味,却真亏了他们!然而他们的可贵之处竟还不只这一端咧!原来寻常的菊花虽说都是在秋天开放的,但因菊花的种类太多,性质也就大有不同,早开的大约在八九月间就要开了,其时那些晚放的连蓓雷都不曾长成咧,及至九月已尽,十月初头,那些晚放的才开了,可是早放的却已调谢了!最早开的和最迟开的相差约有四五十天,其他较早和较迟的也各相差半个月或二十天不等,这原是到处皆然的情形。不料太后的园丁竟有巧夺造化的本领,他们用了一间设备极不完善的暖气房,只凭着经验去调节里面的温度,结果便能使各种早放迟放的的菊花都在同时开出了美丽的花来。
  菊花中最美丽的,依我说该是那丹凤朝阳了。这花的本身是很浅的黄色,但上面却还盖着一层紫色;这层紫色的花心左近还是很淡的,和寻常的红色相仿,越往外便越深,到得花瓣的类端上时,便成纯粹的紫色了。它们的花瓣并不怎样阔,也不怎样密,却很疏落有致,所以色彩虽很鲜明,但决没有丝毫妖艳之气,堪称菊中上品。据说先前宫内原没有这种花,后来江南有位大臣不知怎样摸到了太后的性子,知道伊最爱花木,竟设法搜觅了好几十种非常别致的名花来,就中之一便是号称“丹凤朝阳”的菊花;也就是它最受太后的爱赏,因此便赏了一个候补道给那大臣的儿子。
  除了丹凤朝阳以外,其他比较名贵些的菊花还有白龙须,紫金铃,雪球,雨过天晴,好几十种,一时也不及列举;即使举出来也没甚兴味,这里便决意一概从略了!
  太后的爱好花卉是很有科学家的风度的,伊决不仅以观赏为已尽爱好之能事;伊对于无哪一种花,都想充分的利用它们。譬如把各种鲜花采去给那些做绣作的女工当标本,把玫瑰花凤仙花的液汁制成化装用品等,都是很有意义的。那末太后对于菊花又是怎样的利用呢?这个伊是用来当做食品的,食法如下:
  先把那一种名唤雪球的白菊花采下一二朵来,大概是因为雪球的花瓣短而密,又且非常洁净,所以特别的宜于煮食;每次总是随采随吃的。采下之后,就把花瓣一起摘下,拣出那些焦黄的或沾有污垢的几瓣一起丢掉,再将留下的浸在温水内洗上一二十分钏,然后取出,再放在已溶有稀矾的温水里漂洗,末了便把它们捞起,安在竹篮里沥净,这样就算是端整好了。第二步当然便是煮食的开始。太后每逢要尝试这种特殊的食品之前,总是十分的兴备,象一个乡下人快要去赴席的情形一样。吃的时候,先由御膳房里给伊端出一具银制的小暖锅来;因为有菊花的时候总在秋天,暖锅已快将成为席上的必需品了,虽然似乎还早一些,但也还不足令人惊奇,所甚注意的是菊花和暖锅的关系。原来那暖锅里先已盛着大半锅的原汁鸡汤或肉汤,上面的盖子做得非常合缝,极不易合温度消失,便是那股鲜香之味,也不致腾出来。其时太后座前已早由那管理膳食的大太监张德安好了一张比茶几略大几许的小餐桌,这桌子的中央有一个圆洞,恰巧可以把那暖锅安安稳稳地架在中间;原来是这桌子是专为这个意义而设的。和那暖锅一起打御膳房里端出来的是几个浅浅的小碟子,里面盛着已去掉皮骨,切得很薄的生鱼片或生鸡片;可是为了太后性喜鱼的缘故,有几次往往只备鱼片,外加少许酱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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