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不聪明

第八章


    007
    黎靖送我到楼下,临告别时出人意料地送了我一颗巧克力当回礼。那巧克力装在透明的小盒子里,只有三分之一个手掌那么大,甚是可爱。盒子上印着跟咖啡杯上同样的店标,是他刚才买咖啡时准备的。
    “谢谢。”我是真心喜爱这颗小巧克力。
    “纯度比较高,可能有点苦,不过吃了不会胖。所以晚上吃也没关系。”他笑笑,算是道别。
    原来他也这么细心,真可以跟唐唐并列为闺蜜了。一颗巧克力的力量有时候比想象中要大,我开始觉得,现实总比回忆要近,只要愿意去看到它。
    无论如何,能够跟他坦率地谈论彼此间的关系无疑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
    ——而且,剥开种种说辞的表象,最本质的一点是:我们可以相处得比朋友亲密又不用负上恋人的责任。虽然这本质听起来挺虚伪,就像两个爱吃东西又不愿意买单的无赖保持着默契互相蹭饭;但,至少彼此想法一致,没有人受到伤害。
    再说,一段正式的恋情与我们现在比起来除了多一层更虚伪的外衣,本质有何区别?
    我不清楚这样想是对是错。但我们都清楚:在负不起责任时,量力而为也算是一种负责任。
    出了电梯走到门口,钥匙还没从包里掏出来就听到屋里有两个声音热闹得像二重唱。其中一个清脆点的是唐唐,另一个铿锵有力中气十足,听着很像房东阿姨。
    我赶紧找出钥匙开门进屋,只见房东阿姨作气宇轩昂状傲然坐在沙发正中央,唐唐站在一边,双手胸前交叠,一副“随你怎么着”的表情。
    ——这是演的哪一出?我进屋时她们已经迅速进入了沉默对峙阶段,两人的架势活像皇太后怒审小奸妃。
    我赶紧扔下包站到唐唐身边,开口向皇太后询问战况:“陆阿姨,这么晚了来有事?”
    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唐唐一见到来了战友,顿时像小奸妃见到了皇上——抓住我的手臂,我见犹怜地哼哼:“丁丁,阿姨说到期续签的时候要涨房租,涨到三千二。”
    “啊?”我惊恐交加地大吼一声,“三千二?”这四环内的小两居室现在的房租是二千六,我们两人还算是能应付;一下子涨六百,不是房东疯了就是房价疯了。半小时前我刚体验过的种种闲着没事儿装文艺的情调顿时被这个事实活活震碎了,碎得渣都不剩。一杯外卖咖啡十块钱,抱着它能散步约会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甚至谈谈咖啡豆的产地;而一个月房租涨到三千二,我们只能跟银行谈谈信用卡的透支额度。突然发觉很多美好的片刻其实得来都很廉价,这样想来,人生倒是幸福多过忧虑——即使穷得租不起房子,仍然可以消费得起那些美好的片刻。
    房东瞥我一眼,用客气礼貌的态度毫不留情地宣布:“姑娘,我这也是没办法。看看这周围的房租都涨成什么样儿了?我是喜欢你们俩姑娘,所以住了两年才涨过一次,我这房子租的价钱现在已经是这一片垫底的了。”
    “不会吧?昨天下班回来路过小区外边的地产公司,门口标着不少比这便宜的房子呢。”我说的是实话。这里固然交通便利设施齐全楼层又合适,也没理由向房租最贵的单位看齐吧。
    “便宜的房子是有,可是能有我这儿这么好的条件吗?!你们俩住了这么久肯定明白,我这儿连衣柜都是实木的……”房东面露不悦,提高声音开始细数这套房子的种种好处。而她数出的第一件居然是衣柜。
    “阿姨,我们都知道这儿好,都还想一直住,不然干吗跟您说半天呢?”此时,唐唐拉拉我的手臂,飞快地朝我使了个眼色。
    短暂的眉来眼去之间我恍然大悟:唐唐跟房东肯定刚打完一场硝烟弥漫的硬仗,既然打不过,是时候得装可怜了。
    果然,唐唐一称赞房子好,房东语气也软下来:“我也知道你们俩小姑娘自己在北京生活不容易,你们想住得舒服点儿,我理解。可我也有我的难处,现在什么都涨,一月二千六能干什么呀?你们出来工作挣钱了,家里没负担了,我家还有孩子在上大学呢!不然当初我也不会把地段这么好的房子拿来出租,自己住多舒服啊!”
    听她说完,我在心里默默地将房东一家问候了个遍。客观地说,我们的房租虽不算贵,但也绝不算便宜。她连“不涨租就养不起家”这种理由都拿出来了,莫非我们俩硬仗打不过,连装可怜都装不过她?房东这种生物难缠归难缠,不过看情形她不像找到了出价更高的租客。她没表露过半点“租不起就走”的意思,似乎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让自己家房子跟上涨价的趋势。
    我正琢磨着该怎么接话,唐唐一屁股坐到房东阿姨身边,温柔地开始进行说服工作:“阿姨,您再怎么说家也在北京,不用考虑没地方住。我们俩要是交不起房租就只能收拾行李滚蛋了,您以后的房客能有我们俩这么爱惜房子吗?您看这沙发垫,”她说着一把揪住房东屁股底下那块布,揪得房东差点翻滚下地,“纯手工的,买得可贵了;还有那个桌布、窗帘、灯罩,每件东西都是很用心挑的。我们从搬进来那天起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在收拾,除了我们谁还会对这儿这么有感情?就因为租不起,就得搬走,您也得理解一下我们的心情啊。”
    房东刚被唐唐弄得挪了挪屁股,我审时度势地迅速坐到了房东的另一侧,摆出一张真诚又悲苦的脸:“阿姨,涨到三千二,我们真的租不起。虽然我们都很舍不得搬,但是……没几天房子就到期了,要不,您提前留意一下有谁接着租?”
    唐唐面带忧伤地补充:“要是到期了我们还没找着房子,您看能不能再宽限个一两天?”
    见我们俩已经认命地做好搬走的心理准备,房东果然有点慌了:“你们说什么呢?谁说让你们搬走了呀?哎哟姑娘们,你们以为我喜欢折腾来折腾去换人租房子啊?这大家都有难处,得互相理解呀。”
    唐唐睁着无辜的双眼可怜巴巴地望向房东:“要是理解得起,我一定完全理解您。您看您对我们这么好,搬进来的时候还给我们买新冰箱,我要是有这个经济能力,您涨多少我都租。”
    我被唐唐精湛的演技感动了,在一边拼命点头。
    房东终于没辙了,沮丧地问:“那你说多少合适?”
    我刚要张嘴砍去一大半,唐唐又抢先了:“您别问我啊,问我肯定是一点儿都不涨最合适。”她羞赧中略带撒娇的语气、柔弱无害的眼神瞬间让这句话的说服力凭空暴增。
    “唉——”房东长叹一声,似是在宣告涨租行动首战败阵,“说起来你们都在北京无依无靠的,两个小姑娘也不容易。再说我还是真挺喜欢你们,要不就三千吧。”
    “真不能不加?”唐唐为难地咬着嘴唇,问。她要是再继续卖萌,估计我都把持不住了。
    “这真没办法,你们有困难我知道,可我也不是吃饱了撑的非要涨价,我也有我的难处。”房东立场坚定,语气却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从刚开始的义正词严渐渐转变成连哄带安抚。
    “那要不……两千七?”我见气氛融洽,斗胆抛出了这个很可能让房东飞速翻脸从沙发上跳起来的数字。
    “这……”房东果然一口气憋得说不出话,好几秒钟才接上下半句,“这跟没涨一样嘛。姑娘们啊,我不为难你们,你们也别为难我啊!”
    “那就二千七百五。”唐唐明确地摆出一副准备软磨硬泡的耍赖架势。
    房东的身躯抖了一抖。
    接下来,在我们三人之间展开了一场关于“如何在不伤害彼此感情的范围内涨房租”的短暂探讨,几分钟后,房东面色微愠地拿着一份新签的合约离开,合约上写的房租是二千八。
    我们两人贴在门边,直到听见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将房东从门口带走,这才跳进沙发笑作一团。我们卖力地笑了好半天,有一半是轻松,有一半是觉得荒诞。
    笑累了躺在沙发靠背上,唐唐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我:“喂,我们不应该这么粗暴地对待这么‘昂贵’的‘纯手工’垫子啊。”
    “可不是,垫子五十九一个,运费还要十块钱。”我摸了摸屁股底下那张网购来的蕾丝拼布沙发垫。
    “哎,你说,明年这种情节会不会再重演?”唐唐问。
    “如果会的话,明年真不能再出搬走这一招了。”我答。
    “哼,明年房东应该也不会再使出孩子上大学这一招了吧。”她说。
    “说不定明年得给孩子安排工作,或者送去外国深造呢。”
    “喂,起来起来,”唐唐忽然坐直身体,煞有介事地也把我拍了起来,“姐们儿,要有点志气,明年谁还跟房东大婶斗智斗勇啊?明年这个时候一定嫁出去!”
    “要嫁不出去呢?”我挠了挠头。
    “那就挣钱买房子!”她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我顺手拎过茶几上一罐开了的可乐,对她一举:“梦想成真!”
    “梦想成真!”她接过来,仰脖咕咚就是一口,完了再递给我,“我喝过的,别嫌弃。”
    我也像她那样仰起头,那一口可乐冰凉而生动,微小而饱满的气泡在唇齿间不知疲倦地爆破,舒缓的凉意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冲进咽喉、扩散到整个身体。
    这一刻,脑海中什么企鹅、星星、魔术师之类的词汇都不复存在,只有可乐中的小气泡清脆的爆破声。当你为了生活下去而奋力跟各种荒诞的小事斗争时,所有情绪、往事和不切实际的假想全部都自动退避,内心只剩下一股单纯原始的力量。也正因为此,那些并不昂贵的美好片刻才如此真实,如此珍贵:它们总是存在于拥挤的现实的夹缝中,无论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想起。光阴速朽,它们却已是永恒。
    身边的唐唐正握着遥控器,准备给这个夜晚的尾声再添加几十分钟不用大脑的肥皂剧。电视屏幕上正房和小三斗得火热,唐唐和我躺在沙发里终于昏昏欲睡。
    次日清晨醒来,悚然发现看见的并不是自己的房间——这间房还挺眼熟,那个五指型的单人沙发不是唐唐的吗?沙发边还立着一个企鹅垃圾桶。对,昨夜看完电视是跟她一起躺床上聊天来着,聊着聊着就这么睡着了。扭头一看,身边果然躺着睡姿诡异的唐唐。
    她一手搭在头顶,另一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一条腿弯一条腿直,整个姿势活像半截R加上半截P。
    书桌上的闹钟指向九点四十。
    我推推睡得正香的唐唐:“喂,小唐子,起来早朝了!”
    她迷糊地哼哼了两声,微微睁开眼,看见我却立刻精神百倍地弹了起来:“啊!朕昨夜宠幸你了?!没怀龙种吧?”
    “呸,小太监还想播种?起来吧,都九点四十了!”
    “啊?闹钟没响?”她睡眼惺忪地抓了抓头,跪在床上伸长了身体去摸闹钟,“哎哟皇后娘娘,今天星期六!”
    原来今天要上班的只有我没有她。习惯了书店里每月轮着休息四天,一不留神就混淆了星期几的概念。
    “那你昨天还约我今天吃午饭又吃晚饭?”我问。
    “我没买菜啊。”她打了个呵欠,“你上班去吧,我再睡会儿。”
    说完她又一头栽到枕头上,不省人事了。我梳洗换衣出门上班,走到街上才惊觉一夜之间整座城市就跳进了盛夏,阳光突如其来地变成一种坚硬又饱满的力量,晃得我眯起了眼睛。周末的上午十点十分,路边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有人已经戴上了太阳镜。
    我想起包里那颗巧克力。
    小心地撕掉盒子上的标签,将带着温度的巧克力放进嘴里。它浓醇的香味中带点酸涩也带点苦,悄无声息地融化在了舌尖。那漂亮的透明小盒子丢掉有点可惜,我决定把它留在书店里,代替收银台后的订书针小纸盒。
    书店的玻璃门顶端闪耀着一块光斑,哪怕站在一米之外也不容易看清楚店内的一切。
    今天周末,李姐也来了。店长的工作日是周一到周五,但李姐家住得近,只要她周末出门都习惯顺路来店里看我们。看样子她来了有一会儿了,正在窗边一幅一幅整理新换的白色蕾丝窗帘。阳光透过蕾丝细碎地铺进店里,盛夏的燥热顿时化整为零。细看,那些憨态可掬的碎花布艺窗帘扣居然每一个都不同:有兔子、心形、糖果、字母……
    “真好看。”我捏了捏面前那只酒杯底大小的布兔子。
    李姐退后两步看看刚才的劳动成果,对我笑了笑:“开始我还担心不同样儿的会显得太杂,现在看起来是还不错。”
    “李姐,你怎么总能买到这些可爱的玩意儿啊?”我问。
    “咳,那地方很好找,你要喜欢改天带你去买。”李姐说着,满意地再次从从左到右把每扇窗子打量了一遍,转过头来问我,“你吃早餐了吗?我今儿早上煎了一锅素饺子,全带来了。”
    “每次你周末来店里都有好吃的。”我也笑。
    “出息!小章刚说了这话呢,你来又说一遍。你们俩就这点追求?”说到吃,她扭头示意我看那边。
    收银台后边,两根筷子夹着一个煎饺正在朝我们小幅度挥动,握着筷子的手不用看都知道属于小章。这家伙一直在埋头苦吃,李姐跟我说话的时候他一声不吭,只顾着沉醉在跟饺子发生关系的幸福感中。
    他好歹抬起了头,好不容易腾出嘴来含含糊糊地说:“丁姐,来吃吧,给你弄了个叉子。”
    见他人前风度翩翩装美少年,店门没开就敢原形毕露,我忍不住要挤对他:“你行不行啊,脖子那么细,吃太快了当心噎着!”
    “咳,让你见识见识哥的速度!”小章将刚刚朝我们挥舞过的那只煎饺整个儿塞进嘴里,不出五秒钟,他鼓起来的腮帮子又回复了正常,还一脸享受。
    如此场面看得我们赞叹不已:这货的嘴绝对是台绞肉机。哦,不对,李姐刚说过这是素饺子。
    “喂,再不来吃可没了!”小章意犹未尽地呼唤我加入。
    我过去,只见白瓷盘里一圈圈码着数十只金黄色的皮薄馅儿大的饺子——盘子已经空了大半,小章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进去洗脸了。我尝了一个,皮外边脆里边柔韧、粉丝柔软滑弹、白菜有股天然的鲜甜、还加了不少切碎的香菇,难怪小章吃得那么起劲。
    此时,李姐拎起包戴上太阳镜,手里抱着一沓文件,推开了门,“我出去开会,今天不回来了。你多吃几个,还有一会儿才到中午呢!”
    看着李姐的背影消失在店门外,小章静悄悄地从洗手间回来,学着我摆出了个整齐统一的右手托腮动作,感叹:“李姐真是美少妇厨神。”
    我扭过头,“还有呢,你还要不要?”盘里还剩下最后三个煎饺。
    “你不能这样,我刚刚才把一身饺子味儿洗干净!”小章愤而抢过我手上的叉子,“再来两个。”
    “一共就三个,你就吃了呗,反正我饱了。”
    “别啊,我吃不下三个。”小章立即开启蔬菜搅拌机功能,瞬间消灭了两只,又把叉子递给我。
    还真没见过这么麻烦的男人,跟小姑娘似的。我吃掉白盘子里最后一个黄澄澄孤零零的煎饺,非常真诚地向他提出了一个在心中深藏已久的疑问:“小章,我知道你现在没女朋友。但是你有男朋友吗?”
    “啥?!”他杏眼一瞪,几乎要从架在鼻梁上的黑镜框里掉出来,“我说丁霏大姐,就算我昨天拒绝了你的约会,那也只代表我不喜欢让老牛吃嫩草,不代表我不喜欢女人!”
    我被他说得一哆嗦,“那,嫩草同志啊,愿你早日找到合适的乳牛。”
    “那还用说。”他这回居然没回嘴,代之以地动山摇地“啪”一声把一个邮包做自由落体状投放在我脚边——我很担心收银台在这场微型地震中倒塌——他笑容可掬地说:“老牛姐,今天一大早就有你一个邮包。”
    “嫩草弟,谢谢啊!”我眯起眼睛冲他露了个标准的皮笑肉不笑。
    邮包里肯定是出版公司递来的书,快递单上有时候写李姐的名字,有时候写我们俩其中一个的名字。小章这家伙公报私仇,拿店里的包裹给我制造地震。这种种迹象表明:要说他还是直男,估计就他自己一个人信。
    拆开邮包,里面躺着的果然全是书。奇怪的是这十本都是不同的书,之前很少见这么发货的。我只好把书都抱到桌上来,翻开后勒口一本本对着电脑输入。
    当我抱着这叠书往书架和展台上摆的时候,看见小章正细致地往桌上插花呢。他戴着平时打扫才戴的白手套,捏着一枝枝白玫瑰往花瓶里放;放完还要摆弄摆弄花的角度、再退后几步端详审视,不满意就再重新整理。
    ——这货真是越看越像个小姑娘。
    我正在一边偷着乐,店里的电话响了。
    “嘿,收到我递给你的书了吗?都是我们公司这两年翻译得比较好的外版书,给你做参考。”听到接电话的是我,施杰开口就问。
    “你——递给我的?不是发给咱们店的?”
    “当然不是,你见过这么发货的吗?”他反问。
    我一时语塞。怎么就没仔细看看快递单上的寄件人?一看到出版公司的地址就当是店里的书。
    他见我在电话这边愣了一两秒,顿时有点明白过来:“你不是已经……”
    “登记了,而且全上架了。”我将他说了半截的话补充完。
    他便毫不客气地对着话筒笑起来:“哈哈哈,让你不看清楚就折腾!”
    “唉,不跟你说了,我收拾书去。接着还得一条条删除记录。谢谢你啊。”
    “这事得怨我,要不我来帮你收拾吧?”他用一种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语气回答。
    我赶紧修正误解,“没,我是说谢谢你送的书。再说这点活我自己十分钟就做完了。”
    “要不我请你吃饭当补偿?”他问。
    “不用,你千万别紧张。”我被他这一问弄得不好意思起来。
    “那就请我吃饭当感谢我送你书?”他又问。
    我似乎听出来了:他今天找我吃饭是找定了。说是说让我请吃饭,到最后肯定他会找个机会先买单。但如此一说我就不便推辞。唯一可以不让这顿饭变成他付账的办法,只有邀请他加入我和唐唐的午餐。
    于是,我问:“等会儿中午我约了室友吃饭,就顺便请你一起,介不介意?”
    他痛快地一口答应:“行啊,顺便就顺便。你室友长得好看吗?”
    “这不废话吗?比我好看多了。”
    “那就好,对着俩美女吃饭才有胃口。”施杰就是这种不夸女人会死的人。
    “十二点店里见?”
    “行,那我挂了啊。赶着去洗澡换衣服,今儿中午绝对不给你们丢人!”
    挂上电话,我小小松了一口气。不喜欢被不太熟的朋友请吃饭,这一点我也说不上具体原因。或许是天生的距离感,也或许是对人情负担太敏感。
    小章站在门边不停地摇头,这动作的幅度和频率都相当稳定,要是再快一点儿估计就能赶上嗑药后症状了。
    “嫩草你干吗呢?”我忍不住打断他的摇头晃脑。
    “你的室友啊,她今天不会出现了。”他吐字清晰慢条斯理,一脸算命大师的神情。还以为他专心为开门做准备,闹了半天原来刚才在听我跟人通电话呢。
    我笑笑,表示懒得理他。
    谁知他对此毫不介意,还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脸上仿佛写了“贫僧未卜先知”几个大字,“喂,你猜我刚才在门口看见谁了?”
    “唐唐?”不太可能啊,一小时前她还躺在床上、刚刚进入早醒之后的第二轮熟睡呢。
    “聪明。我见到你家唐唐跟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一起过马路,就从前边那斑马线过去的。你想想,哪有出门约会还回来吃午饭的啊?”小章八得眉飞色舞,我仿佛见到上次那位“日本同事”又灵魂附体了。
    跟她在一起的男人会不会是企鹅?我不免也有几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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