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

第71章


史载,明亡前夕,一场巨大的瘟疫开始了。鼠疫横行,不久就蔓延了整个京城。
    有人将疫情上报给崇祯,但崇祯已经无心过问此事了,自他上任以来,天灾**不断,这个,在他看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北京城内,就是这样一个局面。
    京城内防卫全部交给了内监,除襄城伯李国桢外,即使负责分守各城门的卿寺、科道各官,连登城的权力都没有。这天中午,太阳高照,大家正在吃午饭,突然听得城外有探子敲打城门,喊道:“远处尘土冲天,似乎有大敌来了!”内监派侦骑出去侦测,不一会儿,这些骑兵回来,道:“只有少数散兵游勇,没有大敌。”内监命令大家继续吃饭,少安毋躁。大家刚刚吃上,突然只听得地面一阵颤动,接着轰隆隆的声音自远至近传来,只片刻工夫,就声震城野,守城内监向下一看,只吓得魂飞魄散,却见远处黄沙滚滚,一骑骑人马向这边挺进,也不知有多少人。原来先前的侦测骑兵怕与大顺军遭遇,只出城数里,草草一看,就赶快回来了,这么一来,反而给李自成的大顺军以进攻的机会。内监见势大乱,匆忙中调动三大营兵士守城,说时迟那时快,大顺军已经杀到眼前,喊声震天,炮声轰鸣,箭矢如雨。这些内监平时养在深宫,哪有作战的经验,只一味地命令三大营出城迎战。大顺军兵分三股,攻打平则门、彰义门、西直门,出城迎战的三大营兵士一击即溃,降的降,亡的亡,没用一个时辰,就全军覆没了。
    襄城伯李国桢登城督战,命令守城士兵出城迎战,但是无人听命,唤哪一营都没有人动。李国桢大怒,命人鞭打士兵,结果这一打不要紧,几营士兵全都倒在地上,呻吟连连,都说自己已经身受重伤,不能作战了。李国桢接连打断了几条鞭子,竟然还是没有一营人出去,李国桢无奈,纵马直奔武英殿去见皇上。
    此时早朝刚毕,但皇上忧虑未去,大家也没有散去。李国桢冲到午门就被内臣挡住,守门的太监说道:“圣上正在论事,外臣不可入内!”李国桢大怒,手拿马鞭指着太监骂道:“国事都到了什么危急的时刻,你们这些死奴才还敢挡驾!”纵马直冲,太监吓得急忙躲闪,李国桢冲进午门,直奔武英殿。
    武英殿内,崇祯、魏藻德、范景文、马士奇、倪文焕等阁臣和王承恩、王之心、曹化淳等人正在一筹莫展,外面有人报李国桢闯来有急事,崇祯命马上召见。李国桢进得屋里来,一头跪倒在地上大哭道:“皇上,贼人正在攻打外城,勤王的兵不到,三大营全部溃败,士卒不肯卖命,躺在地上不动,鞭一人则一人起,但其他人又复躺下,臣无能,请皇上治罪。但事已至此,我们怎么办?还请皇上与诸位大人拿一个主意。”
    崇祯听得这话,长叹一声,看看群臣,大家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魏藻德道:“我看皇上还是及时加封刘泽清为东安伯,他离得最近,让他快来勤王,吴三桂那边,还请皇上再加急递,我们也只能等他们了。”大家纷纷点头。
    崇祯愣愣地坐在那里,既不表示反对也不表示赞同,只坐那里茫然地不知在御案上写着什么,写着写着,突然将笔一摔,道:“退朝!”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就离去了,站在他身后的大太监王之心走过去看了看案头,脸色一变,急忙用袖子将案上的字抹去。曹化淳看见他这个不寻常的举动,走上前问道:“皇上写的什么?”王之心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皇上写的是文臣人人可杀六个字,这个时候若阁老们看见他还写这个,那还了得?”
    曹化淳听了这话大惊,急忙到后宫去找皇上,想探个口风。来到武英殿后院,却见崇祯一人站在一棵老槐树下一动不动,犹如雕像。曹化淳不敢说话,只站在他身后伫立,良久,崇祯回过头来,脸色憔悴,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眼中默默流下泪来,道:“朕是昏君,群臣是昏臣,他们误国误朕,误了百姓!”曹化淳听得惊心,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三座城门苦苦坚守,但是大顺军却越拥越多,三大营士兵仓促出战,不但没能取胜,反而遗弃了很多珍贵的军用物资,阵地上布满火车(古时一种用来火攻的战车)、巨炮、蒺藜、鹿角等障碍物。这本来是用来阻碍李自成军队的,这次反为其用,李自成军队越拥越多,时人称之为“四面如黄云蔽野”,把北京城内围得水泄不通。
    这天夜里,有人射书进城,称李自成方有谈判代表要进宫见皇上,有要事相谈。守城太监将此事禀告给王承恩,王承恩命人放绞索下去,绞索的一头是箩筐,谈判者坐于箩筐之中,被绞索拉到京城之上。等这人上来后王承恩不禁苦笑,原来这人是监军太监杜勋,当年还是自己的手下,此次投降后已经成为李自成农民军的谈判代表了。
    杜勋过去见了王承恩、曹化淳之类的都是点头哈腰,以孙子自居,但这回就神气多了,他是作为李自成的谈判代表来的,而且说明了非崇祯不谈,其他的人全是白扯。
    以王承恩、曹化淳之能,恨不得一掌将他毙于殿下,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急忙禀报崇祯。崇祯下令,在平台秘密召见杜勋,并特意嘱咐,只令内阁首辅魏藻德及王承恩、曹化淳三人参与谈判,不可语之于任何无关人等。
    平台之上,平时见了崇祯三跪九叩的杜勋早已换了一副嘴脸,只勉强行了个礼,就提出李自成的要求:“我主说了,要想让我主退兵,条件只有一个:割让西北,划疆而治,陛下你为明朝皇帝,我主为大顺皇帝,我主与你是平级,不奉召,不晋见,此外还要你犒赏军银一百万两,我主暂退河南。否则,我主说了,今天来北京城外共有八十万军队,大军所到之处,一切皆为齑粉。陛下若应允,我主说了,大明就与大顺联军,共同收复辽东。”
    望着这个昔日卑躬屈膝今日趾高气扬的太监,崇祯帝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把眼睛看着魏藻德,魏藻德将眼神望向别处,佯作不见。崇祯又看了一眼王承恩,王承恩摇摇头,再看曹化淳,曹化淳一脸茫然。此时崇祯心乱如麻,但老实说,在极端颓丧的情绪中似乎又看到了一点希望,他心中暗道:看来逆贼似乎没有赶尽杀绝之意,倒不如答应了他的条件,只要自己能安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过,这么屈辱的条件让自己这个一向刚强的皇帝马上答应似乎面子上有些下不来,于是又把眼睛望向魏藻德,示意由他表态,但魏藻德不说。
    杜勋见他们君臣只是不停地用眼睛示意,有些不耐烦了,道:“到底有何主意,就请皇上迅速定夺,我也好迅速回去复命,否则过得一时三刻,我主心急,大军就可能杀上来了。”
    崇祯无奈,道:“魏首辅,你是本朝阁臣之首,此议如何,现在形势紧急,由你来定夺,怎么有利于国家你怎么办,不用考虑朕的心情。”这话已经挑明了,是要魏藻德替自己表个态。
    但魏藻德与崇祯共事多年,早已经知道他的手段,此人是最会卸磨杀驴的,这时让他说话,如何肯说?于是拱手道:“臣惟皇上一人意见为准,臣没有什么意见,全听皇上的,只要皇上说了,臣定要马革裹尸、为国捐躯。”
    崇祯不耐烦地说:“我只要你说一句,行与不行,哪有那么多话?”魏藻德只是连连拱手,却不说一言。崇祯追问几句,问不出所以然来,一旁的杜勋面带讥笑之色。崇祯无奈道:“你先回去,和你主子说吧,朕稍后回话。”
    杜勋应了一声下去了。崇祯面色铁青,直奔龙椅而去,王承恩见势不妙,道:“魏阁老且行退下,我们这里还有话说!”魏藻德见势不好,急忙退下,连招呼都没打。他前脚刚走,崇祯已经用力将龙椅搬起,向着他刚才站的方向掷去,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响起,让所有的人心里都是一颤。魏藻德听得这一声巨响,哪敢回头,走得更快了。
    崇祯双眼血红,青筋暴起,指着魏藻德离去的方向骂道:“奸臣,奸臣,该杀,该杀!”王承恩急忙上前,扶住崇祯道:“皇上息怒,万万不可气坏了身子!”崇祯红了眼睛,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死太监,那杜勋就是你的手下,现在来替贼人要挟朕,你们是不是串通一气,都想朕死?!”一掌打在王承恩脸上,王承恩跪地叩头道:“皇上骂得是,臣是该死,养出了这样的奴才,但奴才绝无与此人串通之心啊。就请皇上现在下旨,现在就挖了奴才的心,看一看是红的还是黑的。”崇祯骂道:“臣子误国,太监弄权,朕只要有一口气在,一定要好好地收拾你们!”
    曹化淳站在一旁,听得崇祯喊出这样的话来,只惊得目瞪口呆,全身让冷汗浸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承恩只是不停地叩头求饶,崇祯却平静下来,要王承恩起来,又让曹化淳下去,速叫驸马督尉巩永固进来。
    等曹化淳走后,崇祯思索片刻,道:“王承恩,你给朕拟一道旨,朕要写一封亲征诏书,朕要写上,朕今亲率六师以往,国家重务悉托太子,快写!”王承恩应了一句,马上去取纸笔。
    诏书还未写完,巩永固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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