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南北

第27章


  宇文含并无讽笑之意,看了爱将一眼,轻轻一叹:“娶妻当娶阴丽华。见机,本王是否也该如此?”
  “娶妻当娶阴丽华……娶妻当娶阴丽华……”贺楼见机喃喃轻念,与独孤用命对望一眼,再齐齐看向似叹似嗔的俊美王爷。
  娶妻当娶阴丽华呵……
  是什么,让王爷想起了东汉开国皇帝刘秀的话?
  西汉末时,王莽乱朝,刘秀与兄长刘演共同起兵,成大业。当时,刘秀一直倾心于阴丽华,直到二十九岁才逐了心愿,娶十九岁的阴丽华为妻。新婚不足三月,却逢西汉更始帝刘玄嫉杀其兄刘演,甚至想借机除掉功高震主的刘秀。为保妻子安全,刘秀强忍悲痛,将阴丽华送回新野娘家,自己辗转在外,为刘玄平王莽之乱。随着军势日益强大,加上谋臣劝说,刘秀起了称帝之心,他欲得真定王刘扬的十万兵马,而刘扬也看中了刘秀的才华,欲与他联姻,要他取自己的侄女郭圣通。
第57节:第七章 逆之助(7)
  为了刘扬的十万大军,刘秀娶了郭圣通。
  娶妻当娶阴丽华呵……犹言在耳,却不由人定。
  “王爷……”贺楼见机抚摸马鬃,轻声说道,“刘秀得天下后,刘扬却起了叛乱之心,想杀刘秀,自己称帝。此时,因联姻而娶的妻子郭圣通便卡在了不尴不尬的位置——她是助自己的叔叔,还是帮自己的丈夫?只不过,刘秀先一步得知了刘扬的野心,除掉了他。刘秀虽是东汉明君,这‘娶妻当娶阴丽华’一说,终是他的一件……憾事……”
  宇文含勾起唇角,“刘秀为了十万大军而联姻,本王呢?”
  “刘秀不比王爷。王爷贵为八柱国之一,帅下何止十万兵马。”
  “是啊……”宇文含点头,面含悦色,“联姻娶来的妻子,终究非自己心系之人。”
  贺楼见机细细观他神色,小心道:“见机斗胆,敢问王爷为何一夜展眉?”
  黑眸一弯,宇文含笑而不答。赤红骏驹打个响鼻,快蹄而行。
  一夜展眉……
  是啊,他的心情……的确是好。究原因,她的出现是其一。
  昨夜,趁着酒意未散,醺然舒畅,与她东扯西谈,竟比美人在怀还要愉悦三分。她性子随和,似与谁都能谈得来,她那师父也未将她当成闺阁女子那般教养,听她言辞,时有三坟五典之意,但她对他仍存了戒心。
  若说人心如八阵图,机关重重,那么,她让他看到的,只有外部三、四阵图,再想探入,已被她牢牢封锁。正如那只壁虎,她惊扑入怀时,他因惊喜而未曾留意,待她离开,他无意看向亭阶角落,才发现……
  冰冷的尸体缩在台阶阴影处,一颗瓜子射穿了壁虎的尖脑袋。
  她自言外出“寻亲”,他无意猜她真假,她却一板一眼解释个够:她所谓的“寻亲”,也就是找徒弟收徒弟。因为她要比自己的师父收的徒弟多,三心便是其一,如无意外,她还会收一个名叫“二意”的徒弟。
  呵……三心……二意……
  她啊,的确有点三心二意,也正是这三心二意,才勾得他心中一动。
  皇族为巩固自身权力,彼此联姻的很多。老将军老王爷的女儿不是无才,也不是不好,娶了那些人的女儿,拉拢人心是其一,聚敛兵力是其二。然而,他却没必要娶个暗桩放在家里,日后一旦反目,妻子反而成了束手束脚的东西。他不需要一个娇滴滴供在家里的妻子,也不需要一个联姻得来的妻子,他要的——
  井镜黎,有才、有识、有胆,而且,她身后无任何权势,能助他,亦不会有包袱。即使她无意助他得天下,也不会让他太担忧——无论什么环境,她绝对有自保的能力。
  但他知道,若真要娶她,且要她嫁得心甘情愿,现在还不可能。
  所以——欲擒,先纵。
  她要收徒,他便放她离开。昨夜,他下了一钩——
  “见机,梨花到底几月开?”三年来,落华园后坡的梨花一年是二月开,一年是三月开,还有一年是四月开。他记得四月梨开的那年,元宵一过,他辗转不得眠,夜夜揽衣出庭,只为等那一片玉屑般的梨白。若非树上绿叶油油,他真要以为一坡梨树全枯了。
  “呵呵……”贺楼见机迎风笑语,“春风一过,梨花自开。”
  赤红骏驹上,轩朗身形未动,头却微微昂起。
  天边一朵浮云,出岫无心,随风飘过。云影如惊鸿掠波,投在两波墨眸深处。
  春风一过,梨花……自开……
  ——镜黎,待你收完徒弟,明年梨花开时,来长安一游,可好?
  ——王爷,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三年前你地牢里丢了人,明明就是你手下看守不严,就算武陵撤军是为……
  ——我为你撤军,免武陵血刃之灾,你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如何?
  ——你……
  ——镜黎,过去之事,本王绝不追究,本王只是想……和你……并驾齐驱,共赏梨花……现在已是十月末,明年梨花开时,来长安吧……
  夜色下,她红着脸不答,他心头一软,吻上那片妃霞,她似受了惊,动如脱兔,飞身纵上凉亭,邈影无踪。用命领兵欲追,让他阻了下来。
第58节:第八章 咸来从(1)
  他不怕她明年不到长安。跃上凉亭时,她的声音虽低,他却听得分明。
  听她一句——明年见,王爷!
  呵,明年见……他忙完冬月,明年应该有些空闲了吧……
  远远传来的马蹄声打断他的思绪,含笑垂眼,丢开天边那片云影,他直视前方山道。
  道中,一匹快马直冲过来,马上男子戎服打扮。
  离赤驹一丈处时,戎服男子跳马,单膝跪于宇文含马下,朗声道:“禀王爷,晋国公急报。”
  “呈上。”他点头,默许戎服男子上前。
  接过戎服男子自怀中掏中的密信,宇文含撕开封蜡,展信阅读。须臾,他灿眸一扬,唇吐冷香:“好。用命——”
  “末将在。”
  “调十名快马传令兵,持金令虎符,一路加急,传本王口谕:十一月,兵聚洛阳城。”
  “末将领命。”独孤用命颔首,神容未见讶色。
  他不惊讶,因为他没必要惊讶。
  十一月,兵聚洛阳城——这本就是东洛王出兵伐陈的最终目的。
  第八章 咸来从
  三心在马上练眼——找兔子。
  唉……环顾这深山野林的地方,小徒弟无奈地叹口气。师父什么时候带他回汶州拜见师祖啊,他对“神貌才德兼备”的师祖很好奇耶,据说师祖俊逸飘然,冰为骨,雪为肌,宛似云汉邈仙……
  嗯……那个……师祖应该是男人吧?
  三心拍拍脑袋,专心找兔子。
  三天前,师父用两只兔子换得小客栈的一间小房……其实,师父腰间的小荷包里有些碎银子,师父也不瞒他,可师父就是不用……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条被子,夜半醒来,他缩在被窝里,原本在凳上打坐练功的师父不见踪影。他知道,师父又去偷偷看那宇文王爷了。他不仅知道宇文王爷,还知道那个叫独孤用命的将军和叫贺楼见机的文官,都是师父远远指给他看的。
  睁眼不见师父,他瞪着屋顶,虽然一片漆黑,可他就是了无睡意地干瞪——直到师父从窗口跳进来。
  师父说,再收一个徒弟,便带他回汶州拜见师祖,明年春天,带“他们”去看梨花。
  去哪儿看梨花,师父没说,只是不停地笑……这些日子,师父一直在笑,可师父那晚的笑与白天的笑似乎不一样,就像……就像……
  梨花?
  那种白色的花他见过,很漂亮,肚子饿的时候他还吃过呢。师父不笑的时候虽然懒懒的,却也漂亮,当师父笑如梨花的时候……的时候……观音菩萨也不过如此啊。
  观音菩萨……嗯嗯……有点像……可……可……
  观音菩萨是不杀生的吧?
  师父会杀兔子,杀黄鼠狼,杀蛇,杀长得很肥的鸟,师父还会掏鸟蛋煮给他吃……
  师父很厉害呀……
  “三心,你刚才就在不停地点脑袋,想什么?”一只手抚上他的头顶,信马由缰的女子抽空关心小徒弟。
  “师父……”因为两人同坐马背上,三心不得不高高昂起脑袋,以便看清师父的脸,“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问。”井镜黎点头。
  “我常听那个独孤将军说‘军令’,他只要一说‘军令’,那些人就一声不吭,乖乖听他的话,为什么?”
  井镜黎挑了挑眉,垂眸注视小徒弟,“因为军令如山。将士在外,军令就是圣旨。”
  “和皇帝一样?”三心睁大眼。
  “大概。”井镜黎叹气,“三心知道军令为什么如山,让百万将士不辩理由地服从?”
  三心摇头,听她道——
  “军令如山的始祖,应该是孙武……唔,一个作古几百年的家伙。那时候有个吴国,吴国的大王叫阖庐,很赏识孙武的十三篇兵法,请他为自己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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