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非烟传奇之大明宫

 
  在皇后面前，这话说得极不妥，果然皇后扫了段贵妃一眼，道，“妹妹若得闲时，叫人替我抄一份《女诫》可好？” 
  皇后的语气极为温婉，段贵妃的脸却腾地红了起来，这分明是警告她忘了德言容功四妇行，饶是段贵妃多么嚣张的人物，此时也只得低首敛眉，连声称是，我不禁暗暗佩服皇后，这么声色不动就警诫了段贵妃，又不让她太失面子，又让众人都听得明白。 
  从蓬莱宫走出来的时候，花昭仪叫住了我，我们便一起沿着宽阔的横街走着，虽然春寒料峭，可是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春天的气息已经悄悄扩张起来。 
  “姐姐怎么也不上我那儿坐坐。”我笑着问她。 
  “如今圣眷正浓，我这当口出入九华宫，别人会怎么说。”花昭仪道。 
  原来她在避嫌呢，怕别人说她想讨好我，因此才远我的，我携住她的手，“姐姐也多嫌着我呢，不如我上你的凌香殿去。” 
  “这样吧，我们到珠镜殿去看梁修媛去，今天刚好是永寿公主满月的日子呢。”花昭仪道。 
  我有些为难起来，“这么仓促，也没准备礼物。” 
  “不拘什么，把身上带的东西摘下来送一份，这礼才厚呢。”花昭仪不容分说，叫跟随的太监叫了两顶宫轿，我们分别上了轿，一干太监宫女跟在后头，便向珠镜殿走去。 
  珠镜殿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众嫔妃几乎都来了——大家都知道皇上宠爱公主，一定会来的，所以都赶来有机会在皇上跟前打个花呼哨也是好的，尤其是些久不得宠的嫔妃，更是打扮得花团锦簇地，济济一堂，好不热闹。就连皇后娘娘和几位夫人都来了，唯有郭淑妃怕触景伤怀，只派人送来了一份重礼，并没有亲身前来。 
  小公主被包在桃红色绣花锦绫之中，被乳母抱了出来，梁修仪跟在后面，刚刚生产过，她的身子有些虚胖，脸色倒还好，很清秀，只是有些浮肿，小公主红红白白的，嘴里咿咿呀呀的，煞是可爱，皇后伸手抱过来，赞了几声，褪下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放在襁褓中。梁修仪忙上前谢赏，皇后这么一开头，大家都纷纷解下自己的首饰，或者镯子，或者玉佩，或者步摇，或者指环，金的玉的不一而足，我犹豫了一下，褪下手腕上的一个金镯子，这是皇上送我的，其中一只已经给樊姑娘陪葬了，这一只送给小公主，似乎不吉利，可我手上除了这个，就是铜指环和腰间武公业送我的玉佩了，头上簪的只是一个银菊簪子，万拿不出手的，后来一想，这镯子是皇上所赠，皇上是世间至阳之人，大概能镇得住吧，也便放入了桌上的托盘中，梁修仪一一谢了，及至我面前，她凝视了我一下，含笑道，“一直听说步妹妹美丽绝伦，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然不可方物。” 
  我连说不敢当，正说着，殿外喊着皇上驾到，众人一听，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齐齐跪下迎接。 
  皇上一进来，目光就在我的上头停住，道，“都平身吧。” 
  段贵妃抢先一步，忙上去扶了皇上坐下，口中道，“恭喜皇上了。” 
  乳娘把小公主抱上来，递给皇上看，不料这小家伙忽然不痛快了，大声啼哭了起来，乳母如何也哄不住，小公主在众嫔妃手里几乎过了一遍，还是无人能哄住，越发哭得大声了，皇上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来，段贵妃抱着小公主，走到我面前，道，“步妹妹身上圣恩甚浓，或许能让小公主安静下来。” 
  皇上瞟了我一眼，我只得接过小公主，不料，号啕大哭的小公主一到我的手臂中，忽然停止了啼哭，两只白白胖胖的小手向我的脸上挥着，居然咯咯地笑了一下，满殿的人都静了一会。 
  “步昭媛果然不是尘世之人啊。”皇上龙颜大悦。 
  “皇上，这是永寿头一次笑呢，我在想，永寿跟步妹妹有缘，不如让她认步妹妹做个干娘亲好了。”梁修媛看来是个机灵之人，她看皇上欢喜，便上前一步道。 
  皇上点点头，“就依了修媛之言吧。” 
  “如此甚好，这也是天意。”皇后温和一笑，颇有母仪天下之风。众人也纷纷再次上前向皇上道贺向梁修媛道贺，又向我道贺，一时乱纷纷的。 
  段贵妃一脸懊丧，深恨自己多事，应该恨不出砍掉自己的手臂吧，恼归恼，还得勉强装出笑脸来，随着众人一起道贺。梁修仪让乳娘抱着小公主，向我行了礼，我少不得又要赏一件礼物，可遍摸了身上，确实无可赏之物了，花昭仪悄悄走过来，站在我身边，暗暗递给我一个玉玦.我感激地捏了一下她的手，把玉玦送给了小公主，梁修仪少不得又谢过。有皇上在，大家欢笑声更清脆了，我踱到一个大盆景前，看着上面的怪石青苔，花昭仪走过来陪我说话。不多久，皇上走了，众人也慢慢散去。 
  我和花昭仪被梁修媛留了下来，三个人一起说话，越说越投机，索性留下用了午膳，又喝了几杯茶，才告辞出殿。 
  “谢谢刚才姐姐相助，要没有你的玉玦，我今天就要出丑了，改天姐姐上九华宫去，妹妹之物，凭姐姐爱上了，就拿走。”我一出门，看着左右无人，便低声向花昭仪笑道。 
  “哟，说得好象我为了去拿你的心爱之物才帮你的。”花昭仪笑起来。 
  “妹妹要这么想，就该死了。”我说，“我只念姐姐的恩罢了。” 
  “说笑归说笑，妹妹，在这里，姐姐少不得提醒你一句，段贵妃大概已经把你当眼中钉了，你可要小心，不仅段贵妃，还有别的人呢，这宫中，什么时候不斗来斗去就安静了。”花昭仪在路口停了下来，握着我的手。 
  “你听说过哪个朝代的后宫之中不斗个血流成河——姐姐放心，吉人自有天相，我都好几次大难不死了。”我笑着说，这倒是真的，如果命不硬的话，我可能已经死了好几遍了。 
  花昭仪向北去，回凌香殿，我往西南方向回九华宫，玉兰扶着我，笑着说，“听说娘娘今天还认了小公主做干女儿。” 
  “就你这猴儿消息灵通。”我笑着嗔她。 
  “娘娘，这可是好事啊。”林孝凑上来。 
  “还说不好呢。”我淡淡地说。  
                  
第六卷 带缓兮罗裙 第三十三章
  皇上允许我在大明宫和太极宫之间自由出入，如果愿意，还可以到掖庭宫甚至东宫去，这是除了皇后，任何一个嫔妃都没有的殊荣，连段贵妃也只能在大明宫内行动，除非有特别的旨意，才可以走出大明宫。 
  宫中份位比我小或者跟我一样的嫔妃，除了一些抱病的，大部分都纷纷到九华宫来坐坐，一时，九华宫可真是热闹得没法说，皇后特意让内仆局给我拨了六个太监六个宫女过来。 
  每日纷纷扰扰的，不觉到了三月中浣，桃花和牡丹开遍了大明宫，安化公主闲来无事，又跑来找我去赏花。 
  掷下手中笔，安化公主凑上来，笑道，“我要看看娘娘写的是什么？” 
  我连忙把还默迹淋漓的纸拿起来，藏在背后，道，“不过是胡写的玩意儿，公主还是别看了。” 
  谁知安化公主往后一绕，眼明手快地夺了纸，展开一看，大声念起来，“无力严妆倚绣栊，暗题蝉锦思难穷。近来赢得伤春病，柳弱花欹怯晓风。”读完称赞道，“娘娘写的好诗，我拿了给大皇兄看看去，他闲的时候也写上两首诗呢。” 
  我红了脸，像被别人窥破了心事一般，假意恼道，“公主别混闹了，这诗可不是写了给别人看的。” 
  “哟，我也只是说笑罢了，瞧娘娘急的。”安化公主笑嘻嘻的，“娘娘也别伤春病了，咱们这就去看弱柳奇花去。” 
  我到底趁她不注意了，夺过纸来，一把撕掉了，笑道，“这可没有了，你告诉谁去我都不怕了。” 
  “娘娘怕什么呢。”安化公主贼兮兮地笑着，“难道父皇竟不能医治娘娘的春病！” 
  我追着她要打，“越发混说了，这话也是你做公主该说的么！” 
  安化公主躲不过，被我捉住了肩膀，连忙求饶道，“娘娘就可怜安化年纪小不懂事，丢开了吧。” 
  她这么说，我倒不好意思闹了，松开手，笑道，“你不是来约我去赏花的吗，哪里有好花好柳。” 
  “桃花牡丹这些倒还平常，我想娘娘也赏过不少了，今天我带你去一个好去处，包娘娘欢喜。”安化公主摆出一副神秘模样来。 
  “那走吧，还等什么。”我拉了她就要出暖阁。 
  “且住，娘娘的鬓发有些乱了，我替你抿一抿吧。”她上来在桌几上拿了抿子，替我抿了抿头发，又一迭声地叫玉兰拿胭脂来。 
  谁知门外忽然有小太监高声叫着，仔细一听，原来是郭淑妃派人送东西过来。 
  打发了送东西的内侍，东西拿进来，安化公主急不可待地要看淑妃送的是什么，原来是两个描着鸾凤花的小金盒子，安化公主笑道，“想什么就来什么，妙啊。” 
  我不知道这两个小金盒里装的是什么，便问，“莫不是胭脂。” 
  “好一个水晶心肝的颇黎人儿，正是”膏凝雪莹，含液腾芳“的紫雪红雪，这东西可是难得的，淑妃娘娘想得周到，娘娘快点抹些，我也沾沾光。”安化公主拍手笑道。 
  刘禹锡说紫雪和红雪“功能去疾，永绝于疠疵；泽可饰容，顿光于蒲柳。”